第3章：母亲的葱花面
林深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探针，无声地扫描着这个既熟悉又充满致命陷阱的空间。
母亲林秀芬围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翻滚的面条蒸腾起氤氲白汽。
老旧的油烟机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像极了前世他临终时呼吸机的噪音。
“愣着干嘛？
赶紧坐下，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林秀芬没回头，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带着点沙哑的利落，“你爸的药，我搁你床头柜了，记得提醒他吃，他这人啊，一忙起来就忘。”
“嗯。”
林深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母亲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淡的、弯月形的疤痕。
位置，形状……与前世那份冰冷的尸检报告上描述的“阳台栏杆刮擦伤”分毫不差。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端起粗瓷碗，碗沿一个小小的缺口硌着他的指腹，触感冰凉而尖锐。
一瞬间，前世捧着父亲骨灰盒时，指尖划过盒盖上那道细小裂纹的记忆，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葱花面，上面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旁边特意放了几颗讨彩头的红枣。
“快吃啊，发什么呆？”
林秀芬转过身，端着一碟自家腌的咸菜放在桌上，脸上带着慈祥的催促，“红枣吃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林深拿起筷子，目光却依旧锁在母亲的手腕上：“妈，你这手……无名指上这疤，怎么弄的？”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不经意的关心。
林秀芬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围裙擦了擦手，把那道疤掩住大半，轻描淡写道：“嗐，老早以前的事儿了，择菜不小心让刀划了一下。”
她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了林深探究的目光。
就在这时，“嗡——”油烟机的噪音戛然而止。
突然的安静让厨房里的气氛陡然一滞。
灶台上的火焰依旧舔舐着锅底，没了抽风，一股浓烈的油烟猛地倒灌出来。
“咳咳……”林秀芬被呛得咳嗽两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掀墙上钉着的一块用来挡油烟的旧挂历板。
挂历板被掀开一角，露出了后面斑驳的墙壁。
就在那墙壁上，一张被油烟熏得发黄、边缘卷曲的纸条，赫然显露出来！
纸条被图钉钉着，上面是模糊不清的打印体字迹，依稀可辨：“能源 西郊……”后面的字迹被油烟彻底糊住，无法辨认。
林深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狂跳——“能源”！
又是它！
还有“西郊”！
前世那个吞噬了无数生命和财富的死亡项目！
它现在就以一种如此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在母亲厨房的墙壁上？
“妈，这纸条……”林深的声音几乎要脱口而出。
“秀芬姨，早啊。”
一个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林深的追问。
苏晴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她穿着丝质睡裙，外面松松套了件晨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妻子的温柔笑意，将牛奶放在林深手边。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林深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精准地落在了苏晴的左手——无名指内侧，一道清晰的、环形的晒痕！
那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位置、宽度，都与他前世在周明宇遗物里看到的那枚铂金戒指的戒圈完美吻合！
苏晴似乎察觉到了林深过于专注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左手缩回了晨褛的袖子里，脸上笑容不变：“看你气色不太好，喝杯热牛奶吧。”
林深没有动牛奶，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苏晴的手上移开，重新聚焦在母亲身上。
他注意到母亲在苏晴进来后，明显松了口气，迅速地将那张发黄的纸条连同挂历板一起按了回去，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妈，”林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他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母亲身边，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母亲刚才刻意遮掩的左手手腕！
“你这手……”他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道弯月形的疤痕，力道却带着探查的意味，“不只是疤，我看你这胳膊上……”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母亲小臂被衣袖遮住的部分。
林秀芬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腕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这一动，宽松的棉布衣袖顿时滑落了一截，露出了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一道狭长的、带着明显方形凸起印记的青紫色淤痕！
那形状，极其酷似汽车安全带锁扣在剧烈撞击下留下的印记！
“嘶！”
林秀芬痛呼一声，猛地抽回手，脸上瞬间涌上被冒犯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你这孩子！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就是昨天搬东西，不小心在灶台角上磕了一下！
多大点事！”
她迅速拉下衣袖，将那触目惊心的淤痕严严实实地盖住，语气带着责备和刻意的轻描淡写。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烟弥漫，带着呛人的气息。
苏晴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在林深和林母之间快速游移。
林深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灶台角？
那方形凸起？
骗鬼呢！
那分明是安全带的撞击伤！
母亲在撒谎！
她为什么撒谎？
这伤怎么来的？
和前世父母的车祸……或者说“坠楼”？
恐惧和冰冷的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质问，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点歉意的笑容：“……磕得挺重啊。
我去拿点醋。”
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短暂脱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整理思绪的空间。
他转身，目标明确地走向角落的老式***门冰箱。
冰箱银灰色的金属门，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
他假装低头在冰箱门侧的置物架上翻找醋瓶，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冰箱门上映照出的厨房景象——母亲正揉着手腕，眉头紧锁；而苏晴……就在苏晴看似关切地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倾向林秀芬的瞬间，林深透过冰箱门那不甚清晰的反光，清晰地看到——苏晴那只戴着隐形戒痕的左手，极其隐蔽而迅速地，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塞进了林母围裙侧面那个不起眼的、用来装抹布的小口袋里！
动作快如闪电，若非林深全神贯注，又有冰箱反光这个特殊角度，根本无法察觉！
那张纸条的一角在塞入的瞬间短暂地翘起，林深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清晰地捕捉到那上面打印体的字迹：“西郊能源项目…”后面的字迹被苏晴的手指挡住了。
“找到了。”
林深猛地首起身，手里紧紧攥着冰冷的醋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转过身，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己收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扫过苏晴那张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最终落在母亲围裙的口袋上。
“醋……”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又像是在宣判着什么。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