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宅的雨声梅雨季的江南像块浸水的灰布，苏明远站在老宅褪色的朱漆门槛前，

指尖触到门框上歪歪扭扭的刻痕——"1998.6.1 明远身高142cm"。

那年他偷了爷爷的钢尺来量，被老人用戒尺敲得掌心发红。"明远哥！

"林小雨的黄卫衣在雨幕里格外鲜亮，她举着透明雨伞蹦跳着过来，

马尾辫上的水珠甩在苏明远定制西装袖口。"二叔和拆迁办打起来了！说每平米只给八千，

这地段..."话音未落，堂屋传来瓷器碎裂声。苏明远加快脚步，

布鞋踩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惊起几只躲在檐角的麻雀。堂屋的檀木八仙桌蒙着层薄灰，

父亲苏建国的轮椅停在主位旁。这个曾当过二十年兵的男人如今枯瘦如柴，

氧气瓶在墙角发出规律的"嘶嘶"声，像条困在玻璃罐里的蛇。"爸，我回来了。

"轮椅上的手指突然抓住他手腕，

乎掐进皮肤："你爷爷...走前...说老宅...留给长房...""大哥又在做梦了？

"二叔苏建国踹开雕花木门冲进来，雨衣上的水在八仙桌上汇成小溪，

"开发商明天就来签合同，这时候提长房短房？"姑姑苏建梅端着保温杯从偏房晃出来，

金丝眼镜后的三角眼眯成缝："我女儿出国还差二十万，这房子怎么分得有个说法。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敲了敲桌上的全家福，"要我说，按人头分最公平。

"照片里穿中山装的老人抱着五岁的明远，背后是刚粉刷过的朱红大门。

此刻相框边缘已泛黄，像块风干的橘子皮。林小雨突然举起手机："我刚查了！

这房子是爷爷单位分的福利房，产权在奶奶名下！""小丫头懂什么！

"苏建国抓起茶杯要砸，被苏明远一把拦住。滚烫的茶水泼在苏明远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都住手！"轮椅上的苏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氧气面罩蒙上白雾。

苏明远看见父亲青紫的嘴唇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三年前医院的白炽灯下，

这个总说"男人不能哭"的退伍军人，也曾这样抓着他的手写下"藏"字。

"阁楼..."父亲突然瞪大眼睛，"去阁楼..."阁楼的木梯发出濒死的***。

苏明远举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墙角堆积的旧课本和生锈的自行车铃铛。林小雨踩到什么，

一个铁皮饼干盒"咣当"滚到脚边。盒盖上的牡丹花纹已经褪色，锁扣却闪着新擦的铜光。

苏明远用发卡别开锁扣，泛黄的信纸飘落在地。"致吾儿明远：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老宅地下三米处，埋着你十岁那年弄丢的玻璃弹珠。

弹珠里藏着..."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两人冲下楼时，

正看见苏建国举着青瓷花瓶要砸向轮椅上的大哥，姑姑的尖叫声和雨声混成一片。

"都给我住手！"苏明远的声音让所有人僵在原地。他举起两张信纸，

纸角在穿堂风里颤抖："爷爷把老宅捐给了社区图书馆，条件是保留他的书房。"雨停了。

月光穿透云层，照在八仙桌上那本摊开的《红楼梦》里。夹着的全家福正在轻轻卷边，

照片里穿病号服的老人突然与现实中的轮椅重叠。

苏明远看见父亲的手指在氧气面罩上抠出月牙形的指印，像是要抓住什么流逝的东西。

"爸..."他蹲下身，发现父亲病号服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那是爷爷临终前亲手缝上的，

线头还露在外面。苏建国突然把花瓶摔在地上："伪造遗嘱是犯法的！""那这个呢？

"林小雨举起相框。玻璃后的全家福突然分成两半，背面粘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张存折和一封信。苏明远颤抖着展开信纸，

爷爷熟悉的字迹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建梅女儿留学费用二十万，从我养老金里出。

建国好赌，存折密码是他生日倒序。明远，

阁楼地板下有***首饰盒..."姑姑的眼泪"啪嗒"掉在存折上，

苏建国突然抱着头蹲下去。

苏明远摸到存折里夹着的照片——穿病号服的爷爷站在儿童医院门口，

手里举着"祝明远高考顺利"的纸板。纸板边缘有反复粘贴的痕迹，像是被某人藏了又藏。

雨又下了起来。苏明远把爷爷的军功章别在父亲病号服上，听见身后传来铁锹挖土的声音。

林小雨举着玻璃弹珠跑过来，珠子里封存的彩虹在雨中流转。"找到了！

"表弟举着锈迹斑斑的铁盒大喊，"里面有房产证！还有..."苏明远接过泛红的本子，

封面"苏公馆"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内页里夹着张地契，日期是1958年3月21日，

附言栏写着："留给长孙娶媳妇用"。雨幕中，拆迁队的红旗在风里翻卷。

苏明远看着围过来的家人，突然笑出声。这个总在清明节吵架的家族，

此刻正挤在漏雨的老宅里，分享着最后一包受潮的奶糖。姑姑的金丝眼镜起了雾，

二叔的皮鞋陷在泥水里，而父亲病号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被林小雨缝了回去。

2 梧桐树下的银元梅雨停后的第三天，老宅天井里的梧桐树开始落叶。林小雨蹲在树根处，

美工刀刮着树皮上可疑的凸起。她今天特意穿了条破洞牛仔裤，膝盖沾满青苔也不在意。

"明远哥！你看这个！"苏明远从账本中抬头，看见表妹举着块发黑的铜牌。

牌面刻着"苏氏宗祠"四个字，边缘还粘着半截红绳。他突然想起爷爷葬礼那天，

灵前供着的祖牌也是这样挂着褪色红绳。"这是从树洞里抠出来的。

"林小雨把铜牌塞进他手里，"树皮下面还有块青砖，刻着'丙子年重修'。

"姑姑苏建梅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庚子年？那不是1936年吗？这树比我爸年纪都大。

"二叔苏建国叼着烟凑过来，烟灰掉在铜牌上："故弄玄虚！

当年土改的时候..."他突然噎住，目光死死盯着树根处新露出的铁盒一角。

苏明远用美工刀撬开铁盒，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躺着本线装《苏氏族谱》，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地图。地图用朱砂画着九宫格，中心点标着棵梧桐树，

树根处画了个骷髅头。"这是..."林小雨的声音发颤，"藏宝图？

"苏建国突然抢过地图："给我！这房子当年是..."他突然捂住嘴，

烟头在掌心烫出个红印。苏明远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二十年前二婶离家时留下的。

夜雨再次降临。苏明远举着手电筒对照族谱，发现1936年的记录被朱砂划掉，

重新誊写了"迁祖坟于后山"的字样。而1958年的地契附页里，

爷爷用钢笔补了句小字："祖坟不可动"。"明远。"父亲在轮椅上咳嗽，

"把族谱...翻到最后一页..."羊皮纸般的最后一页上，

1993年的记录触目惊心："长子苏建国因赌债私卖祖宅，逐出族谱。

"而爷爷用毛笔在旁边批注："血浓于水，待其悔改。"林小雨突然指着窗外："树在流血！

"众人冲到天井时，梧桐树正往下滴着暗红色液体。苏明远用玻璃瓶接住一滴，

液体在瓶底凝成颗银元形状的结晶。"是水银。"姑姑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

"我听说有些老宅会在树里灌水银防盗墓..."二叔突然发疯似的刨树根，

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苏明远在他身后发现个暗格，

里面藏着张1997年的借条："今借高利贷二十万，愿以苏氏祖坟作抵——苏建国。

"雨声中，手机***突然炸响。社区主任的声音带着电流声："苏先生，

拆迁队在后山挖出古墓了！"当众人赶到后山时，探照灯照亮了半个山坡。

十几个工人正围着个青石墓门，

门楣上"苏门清氏之墓"的刻字让苏明远如坠冰窟——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曾祖母的名字。

"根据陪葬品判断..."考古队长的镊子夹起枚银元，"民国时期的江浙军阀私铸币，

市面上能卖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苏建国突然扑向墓门："这是我卖掉的祖坟！

里面埋着...""闭嘴！"苏明远一拳打在他脸上。血滴在墓门上，竟渗进石缝消失了。

林小雨举着紫外线灯照过来，发现石缝里有行小字："丙子年迁坟于此，银元三千埋于树底。

"暴雨倾盆而下。苏明远摸到族谱扉页的夹层，里面掉出张黑白照片。

穿旗袍的女人站在梧桐树下，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照片背面写着："清娘与明远祖，

摄于1936。""明远..."父亲在雨中嘶喊，

"你爷爷从来...没提过曾祖母..."考古队的金属探测器突然发出蜂鸣。

苏明远看着探测器指向自己脚下，雨靴正踩在块松动的青石板上。当他撬开石板时，

银色的反光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三千枚银元堆成小山，每枚都刻着"苏"字。

最上面的银元压着张信纸，1936年的日期已经泛黄："清娘亲启：军阀逼婚在即，

吾将携子远遁。银元埋于树底，待明远成年时...父 苏怀远"林小雨突然尖叫起来。

她手中的紫外线灯照出银元堆里的骷髅骨架，

指骨间紧紧攥着半块玉佩——和苏明远随身戴的那块正好拼成完整龙纹。雨幕中，

二叔的嚎哭与姑姑的尖叫混成一片。苏明远摸着颈间的玉佩，

想起爷爷临终前反复摩挲他衣领的动作。那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

闪过的究竟是愧疚还是释然？"苏先生！"考古队长举着块残碑跑来，"墓里找到这个！

上面刻着'苏怀远与妾清氏合葬'..."雷声炸响。苏明远看见父亲在轮椅上剧烈颤抖，

氧气面罩起满白雾。而二叔正把银元往嘴里塞，金牙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的光。

3 怀表里的倒影银元堆里的骷髅突然睁眼时，林小雨的尖叫刺破了雨幕。

那具白骨的指骨以诡异角度弯曲，攥着的玉佩在闪电中泛着血光。"别碰！

"考古队长用镊子拦住苏明远，"骷髅颈椎有金属固定器，这是...民国时期的医术？

"苏明远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僵在半空。他颈间的玉佩突然发烫，与骷髅手中的半块产生共鸣，

龙纹在雨中泛起幽蓝磷光。当两块玉佩合二为一时，骷髅的眼窝里竟渗出黑色液体。"是汞！

"姑姑苏建梅的保温杯再次掉落，"树里的水银流到这儿了！

"二叔苏建国突然发疯似的用银元砸向骷髅："妖孽！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一枚银元卡在骷髅齿间，发出"咯吱"的摩擦声。林小雨举着紫外线灯照过来，

银元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微雕文字："苏氏长子怀远，为保妾清氏血脉，

以水银封骨...""爷爷的笔记！"苏明远突然想起族谱夹层的照片，

"1936年迁坟时，曾祖父怀远还活着！"考古队长的洛阳铲突然发出脆响。

在骷髅下方三米处，他们挖出个铜制密码箱，箱盖上刻着与苏明远玉佩相同的龙纹。

当林小雨输入二叔生日倒序时，箱锁"咔嗒"弹开。箱内躺着本羊皮日记，

1958年3月21日的日期被血迹晕染。苏明远翻开第一页，

爷爷的字迹带着颤抖："今日将地契藏于阁楼，怀表留给建国。那孩子始终不信，

清娘是为我挡枪而死...""怀表呢？"苏明远突然摸向空荡荡的西装口袋。

昨天分明放在这里的镀金怀表，此刻正在二叔掌心发出蜂鸣。

苏建国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大哥，你找这个吗？"他按下怀表侧面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