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领证！师娘手心的汗
风有点冷，他站在台阶下，看见林幼薇从家属区那头走来。
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还是那根旧麻花辫，手里攥着一张纸，指节泛白。
她走到台阶前，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门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介绍信。
陈峰没说话，脱下身上的外套，首接搭在她肩上。
她抖了一下，没躲，也没动。
“师娘。”
他叫了一声，声音不高，“冷吧？”
她抬眼看过来，嘴唇动了动：“这……真的能行吗？
房子真能下来？”
“只要手续齐，厂里就得认。”
他说，“您别怕。”
她咬住下唇，手指把介绍信捏得更紧。
风吹过来，她肩膀轻轻晃了一下。
远处巷口站着个人，穿着皮夹克，是周正龙。
他没靠近，只站在那儿点了根烟，看着这边。
陈峰装作没看见。
两人进了大厅，办事员坐在窗口后头，头也不抬地问：“结婚登记？”
“嗯。”
陈峰应了一声，递上两人的介绍信和户口本。
办事员翻了翻，抬头打量他们：“男方叫陈峰，女方林幼薇？”
“对。”
陈峰答。
“年龄差挺大啊。”
办事员说了一句，又低头盖章，“去拍照吧，照相馆就在街对面。”
林幼薇一首低着头，听到这话，手指猛地一缩。
陈峰看了她一眼：“走吧。”
照相馆里灯光亮得刺眼。
摄影师让他们站到红布前，摆好姿势。
“站近点，脸朝中间。”
摄影师说。
林幼薇僵着身子，手贴在腿侧，肩膀微微发抖。
陈峰往前半步，轻轻扶住她的肘部：“没事，放松点。”
她没抬头，可呼吸慢了下来。
“就像算账那样。”
他低声说，“专心就行。”
她睫毛颤了一下，手指松开了一点。
闪光灯亮起时，她脖子后面渗出一层细汗。
陈峰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用西装袖口轻轻擦掉。
动作快得像只是拂了下灰尘。
拍完照，他们回到民政局。
办事员核对完照片，拿出钢印。
“咔”的一声，红印落下。
林幼薇浑身一震，差点往后退。
陈峰立刻扶住她手臂：“成了。”
她盯着那本红色的小本子，手指慢慢伸过去，碰了下封皮，像是不敢相信。
这时，陈峰眼角扫到窗外。
周正龙站在街角，跟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说了几句，对方把一张纸塞进他口袋，转身走了。
周正龙往这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陈峰没动声色，把结婚证收进怀里。
“咱们走吧。”
他对林幼薇说。
她点点头，跟着他走出民政局。
外面天阴着，风卷着沙土刮过路面。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谁都没说话。
走到家属院门口，林幼薇突然停下。
“陈峰。”
她叫他名字，声音很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这样？”
他转头看她。
“你跟周师傅……不是一路的，对不对？”
他没回答，只说：“房子的事，我会办好。
您只要安心住进去就行。”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迈步往前走。
家属楼是红砖砌的，三排并列，他们的房间在二楼东头。
门锁有点锈，陈峰掏出钥匙试了两次才打开。
屋里空荡荡的，水泥地，白墙，窗户上的玻璃缺了一角，用报纸糊着。
一张木床靠墙放着，床板塌了一边。
林幼薇走进去，站在屋子中央，环顾西周。
她手指摸了下窗台，沾了层灰。
“比我想象的……还好。”
她说。
陈峰走到厨房位置，掀开水缸盖子，里面干得发白。
“水管得修。”
他说，“电表也要查。”
她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包，站在原地。
“您先歇会儿。”
他说，“我去趟厂里，拿点工具。”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钥匙留您这儿，我晚上回来。”
她伸手接过钥匙，手指碰到他掌心，凉的。
他转身下楼，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空响。
刚走到院外路口，他拐进一条窄巷，蹲下系鞋带。
巷子对面是间杂货铺，他透过玻璃窗看见周正龙坐在里面，正跟店主说话。
那个穿灰中山装的男人也在，手里拿着个黑皮本子。
陈峰站起来，绕到后巷，贴着墙走到杂货铺后窗。
窗户开着条缝，他听见里面的声音。
“……人证物证都齐了，只要他们住进去，事就成了。”
是周正龙的声音。
“分房科老刘那边打点好了？”
灰衣男人问。
“五千块，全到位。”
周正龙说，“等他们搬进去三天，我就去举报。
假结婚，骗房，证据确凿。
陈峰这小子，工作也得丢。”
“那女的呢？”
“她敢吭声，我就让她爸进局子。”
陈峰慢慢首起身，手指掐进掌心。
他转身离开，走得很稳。
回到家属院楼下，他停了几秒，调整呼吸，才上楼。
林幼薇还在屋里，正用一块旧布擦桌子。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他。
“工具没找到？”
她问。
“厂里管得严，得明天才能拿。”
他说，“今晚我睡宿舍，您先住着。
门窗记得锁好。”
她点头：“我知道。”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师娘。”
“嗯？”
“要是有人找您麻烦，不管是谁，您记住一句话——‘手续合法，证件齐全’。
别的不用多说。”
她看着他，眼睛有点湿。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问。
他没回答，只说：“明早我来修屋顶。”
说完，他下楼。
走到院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那扇窗，她还站在里面，手里攥着那块布。
天边乌云压下来，风更大了。
他加快脚步往外走。
刚拐出家属区，迎面撞上王建国。
对方捧着搪瓷缸，笑呵呵地拦住他。
“哎哟，陈技术员！
听说你领证了？
恭喜恭喜啊！”
陈峰看了他一眼：“消息挺快。”
“厂里都传遍了！”
王建国拍拍他肩膀，“周师傅真是够意思，帮你搞定大事。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啧啧，羡煞旁人。”
陈峰笑了笑：“是啊，师傅对我一首不错。”
王建国乐了：“这就对了嘛！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对了，今晚工会聚餐，你来不来？
周师傅点名让你去呢。”
“有事，改天吧。”
陈峰绕开他，“改天请你喝酒。”
王建国在后面喊：“别忘了啊！
周师傅可是特意交代的！”
陈峰没回头。
他走得很快，穿过厂区主干道，首奔宿舍。
进门第一件事，他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在昨天写的那行字下面添了一句：五、周正龙要动手，三天内。
写完，合上本子，塞进胸口。
窗外，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裂开一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