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遗书药瓶滚落在积满油垢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绿色的塑料瓶身在与地面碰撞的瞬间弹跳了一下,最终静止在餐桌腿旁。
瓶子里剩余的少许液体随着晃动,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辛夷闭上眼,
等待终结的降临。她特意选择了父亲常坐的位置,在那张浸透了茶垢和汗渍的麻将桌正中央,
工工整整地放好了写给父亲辛卫国的遗书。
用他那个泡着暗红色枸杞、杯壁满是指纹污渍的玻璃杯压住遗书的一角,
防止被窗缝溜进来的微风,或是被他随后漫不经心的动作拂落。信纸的旁边,
是她那张额度透支、账单鲜红的信用卡。这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
像是她短暂人生的墓志铭。致辛卫国:在你身上,我从没感受过被保护。这个家的所有风暴,
都是你带来的。我的自卑,从懂事那天起就被你无限放大。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
带着尖锐的棱角,切割着她残存的意识——七岁生日那天,他输光了刚领到的工资,
深夜醉醺醺地回家,把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掀翻在地。母亲躲在厨房偷偷流泪,
不敢发出声音。灶台上那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上面插着的七根彩色蜡烛燃尽了也没人记得去吹灭。十五岁那年的家长会,
他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教室,当着所有同学和老师的面大声嚷嚷。
同学们窃窃私语:“那就是辛夷的爸爸。”“难怪她平时那么孤僻。
”她当时恨不得钻进地缝,永远不要出来。就在上个月,母亲旧伤复发,腰间盘突出,
疼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却还在客厅里吼叫:“什么时候做饭?想饿死我吗?
”她冲出去理论,换来的是一句“滚一边去,这家里轮得到你说话?”你永远对外装糊涂,
自私是你的本质。你认识不到你身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有多失败!你配为人父吗?
手机屏幕闪烁着最后一点微光,她按下发送键,
将最后一条信息发给她唯一的闺蜜苏蔓:“蔓蔓,替我照顾好我妈。对不起,
最终……还是弄脏了你的友情。”然后,她走向厨房,
在那个堆满杂物、散发着油烟和食物***混合气味的角落里,
准确地翻出了一个蒙尘的绿色塑料瓶——“敌敌畏”。
她记得这是去年夏天母亲买来杀蟑螂的,还剩大半瓶。拧开瓶盖的瞬间,
一股刺鼻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怪异气味猛地冲入鼻腔,让她一阵眩晕。她闭上眼,仰起头,
将瓶口对准嘴巴。液体接触喉咙的瞬间,
带来的是火烧火燎的剧痛和身体本能的、剧烈的抗拒。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逼迫自己吞咽。
几秒钟后,腹部先是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火烧火燎的灼热感,随即,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探入她的腹腔,将她的内脏狠狠攥紧、扭转、撕扯。
剧痛让她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般,
在痛苦的狂风中飘摇、下坠。断线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带着无尽的酸楚和歉意浮现:妈,
那条走不完的、痛苦的路,我终于……走到头了。对不起,终究还是成了你的拖累。黑暗,
温柔而残酷地,彻底笼罩了她。2 重生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根针,持续不断地扎进鼻腔。
辛夷睁开眼,视野里先是模糊的一片惨白,慢慢聚焦,
是医院顶灯散发出的、毫无温度的光晕。然后,
是母亲那张哭得几乎脱相、双眼肿如核桃、写满了惊恐与后怕的脸。
那双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正死死攥着病床冰凉的金属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傻孩子……你醒了……醒了就好……”母亲的声音碎成一片片,哽咽着,颤抖着,
“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走了,妈怎么办……妈跟你一起走算了……”临床,
一位满头银发、面色却异常红润健康、气质洁净不凡的老太太,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在母亲被护士叫出去沟通后续治疗方案的间隙,老太太缓缓坐起身,
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辛夷空洞的脸上。她递来一杯温水,动作轻柔却稳定:“姑娘,
慢点喝。”辛夷机械地啜了一口,温水滑过依旧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观你面相,辛金之命,如珠如玉,本是玲珑剔透、精雕细琢的富贵格。
”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奇特的、能穿透喧嚣和麻木的安抚力量,
像是山间清泉滴落在石上,“可惜啊……”她微微蹙眉,
像是在审视一件蒙尘的珍宝:“财星坏印,官杀攻身,木火通明,反成熔金之火。火旺木焚,
土焦金熔。你这是……身弱不担财,反被财所累,官杀克身,毫无喘息之机啊。
”辛夷空洞死寂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澜。这些陌生而古奥的词汇,
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那把锈蚀已久、连她自己都找不到锁孔的心锁。
“阿婆……您……”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我姓陈,退休前是中医,
也研究了一辈子易经,算是半个玄医。”陈奶奶微微一笑,
眼角的皱纹里蕴藏着岁月沉淀下的智慧与一种宽厚的慈悲,“孩子,你不是没路走了,
是你一直走在克你的方向上,如同明珠投暗,宝刀砍柴,生生磨掉了自己的灵气和锋芒,
耗尽了自己的本元。”陈奶奶仔细问了她的生辰八字,甚至不用排盘,
只是指尖在盖着的雪白被单上轻轻掐算,口中默念着干支配比,片刻之后,
她浑浊却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你的生门,在北方。”陈奶奶的语气笃定,
“五行属土,厚重载物,方能生助你这枚弱金,为你提供根基、滋养和力量。
不要去那些已经定型的老旧城区,要找一个正在发展的、有潜力的新城区,最好是正北方向。
行业,需与'土'紧密相关。房地产,尤其是高端物业,聚土之力最强,
是你能量的最佳容器和转化场。那里,有能生助你的贵人,有你绝境翻盘的唯一契机。
”北方。属土的新城区。高端房产。这几个词,
像在绝对黑暗、令人窒息的深海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摇曳不定,
却瞬间照亮了方寸之地,点燃了她死寂心湖深处那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求生星火。
“可是……”她喉咙干涩刺痛,现实的困境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我面试屡屡失败,
面对陌生人的力气都没有……我……” 这是她最现实、最无力、也最让她自我怀疑的困境。
“那是因为你心气已散,印星无光,如同蒙尘的宝珠,自身的光华无法透出,
外界自然也看不到你的价值。”陈奶奶握住她冰凉的手,
一股温厚、坚定、仿佛带着大地般沉稳力量的感觉,似乎透过皮肤缓缓传递过来,“记住,
当你踏上属土之地,从事属土之业,你自身的能量场就会开始改变,
与你命中的助力同频共振。届时,贵人自会现身。你不是去找工作,你是去'归位',
回到能让你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土壤里去。
”陈奶奶从枕下摸索出一枚用软布包裹着的、温润剔透的黄色石头,像是顶级的黄玉,
又带着田黄石的凝腻与宝光,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心。“这是我的'信物',你带着它,
向北方的新区走,找一个叫'厚土置业'的地方。他们的老板,认得这东西。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安慰,也不是迷信的呓语。这是给濒死之人提供的,
有理有据、指向明确、带着一丝神秘色彩的求生地图和最后的浮木。
辛夷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枚石头,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一点点蔓延,
仿佛真的有一丝微弱的力量,注入了她千疮百孔的躯体。3 向北出院回家的路上,
辛夷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而灰败的街景,
感觉像是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中暂时醒来,但梦魇的触手依旧缠绕着她。
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父亲辛卫国对于她***的事,只是在她刚回家时,
皱着眉说了一句“年纪轻轻瞎折腾什么,净添乱”,便再无更多表示,
仿佛只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这种彻底的漠视,比责骂更让人心寒。但这一次,辛夷的内心,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求死的经历,像一次彻底的格式化,清空了过去所有的软弱和彷徨。
陈奶奶的话和那枚温润的黄石,成了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她打开自己那个陈旧简陋的衣柜,
将里面所有颜色灰暗、样式陈旧、带着怯懦和妥协气息的衣服,一股脑地扯出来,
打包塞进了楼下的旧衣回收箱。然后,她用信用卡里透支出来的最后一点额度,
在网上精心挑选了一套剪裁合身、质感优良的深蓝色职业套装和一双款式简洁的中跟皮鞋。
当套装送达,她站在卧室那块有些模糊的穿衣镜前,小心翼翼地换上。镜子里的女孩,
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眼睛深处,
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决然火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轻声而清晰地说:“辛夷,你死过一次了。从现在起,每多活一分钟,都是向上天偷来的,
都是赚的。你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她没有再漫无目的地海投简历,
目标清晰而唯一——城市正北方向的高新区,“厚土置业”。她坐上通往新区的公交车,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
烁着玻璃幕墙光芒的写字楼取代;杂乱无章的店铺变成了规划整齐的商业综合体;街道宽阔,
绿化带里种植着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一种蓬勃的、向上的朝气扑面而来,
与她来时那个老旧、灰败、暮气沉沉的环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她的心,
似乎也跟着这开阔的景象,稍微松开了一些。
“厚土置业”的门面就在一栋崭新的商业裙楼的一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内部装修是沉稳的原木色调和高级灰的搭配,显得专业而富有底蕴。辛夷深吸一口气,
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前台是一位妆容精致、穿着合身套裙的年轻女孩。
她接过辛夷那份几乎空白、只有幼师工作经验的简历,扫了一眼,
眼神里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我们这里招聘要求很高,
尤其是高端物业部,需要相关经验和资源。”前台的声音甜美,却带着公式化的冰冷。
辛夷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祈求。
她只是平静地从包里拿出陈奶奶给的那枚用软布包裹的黄石,
轻轻放在光洁如镜的前台桌面上。“麻烦你,把这个交给能主事的人。我在这里等。
”或许是她的镇定自若,或许是那枚石头看似不凡的品相,前台犹豫了一下,
还是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说了几句。五分钟后,辛夷被请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一整面墙都是书架,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新区的街景。
老板姓秦,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面容敦厚,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色中式上衣,
看起来不像商人,倒更像一位学者。但他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却精明内敛,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把玩着那枚黄石,指腹细细感受着它的温润与纹理,良久,才抬头看向辛夷,
目光平静无波:“陈老师……她身体可好?”“救命的恩人。”辛夷迎着他的目光,
答得简单,四个字却重若千钧,蕴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往。秦总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双手交叉放在桌前,仔细地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略显单薄的身形和坚定的眼神里,
看出陈老师大力推荐的缘由:“为什么想来做房产销售,
而且还是竞争最激烈、要求最高的高端板块?这行压力如山,能压垮骆驼,不适合玻璃心,
更需要强大的资源和背景。”辛夷知道,这是决定性的时刻。她再次深吸一口气,
将陈奶奶那套关于“辛金命理”之说,结合自己切肤的经历、对家庭的绝望、对债务的恐惧,
以及此刻对生路的强烈渴望,毫不隐瞒地和盘托出。她没有刻意卖惨,
语气甚至称得上冷静、客观,
像是在进行一份关于自身困境分析和解决方案陈述的商业计划书。“……所以,秦总,
我不是来祈求一份工作的。我是来寻找我的'印星'属地,来'治病',
来找回我活下去的底气和力量的。这里,北方属土,高端房产聚土,
这里是我命理上的'药',也是我现实里唯一的希望。而我,”她抬起眼,
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直视秦总,“会成为您这里最锋利、最坚韧、最不懂得放弃的一把刀。
因为我无路可退,只能成功,也必须成功。
”她的极度坦诚和这套融合了玄学智慧与现实困境的独特逻辑,
让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秦总也愣住了。他脸上先是露出玩味的表情,
似乎在消化这匪夷所思的求职理由,随即,他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绽开一个豁达的笑容,
继而变成爽朗的哈哈大笑。“有意思!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古人诚不我欺!
我信陈老师的眼光,她看人从未走眼;我更信你这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劲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