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张婶正轻轻地为蔡老师梳理着发丝。
一旁,小狗斑点默默期待着蔡老师醒来。
梳子一下卡在额头上,那里有块伤疤。
是早年积雪突然压塌教室屋顶,蔡老师为了保护学生留下的。
张婶为蔡老师整理完遗容,轻声问高飞:“有煤油灯吗?
下面黑,给蔡老师点上。”
高飞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一盏陈旧的煤油灯,轻轻挂在床头。
淡淡的橘黄色灯光洒下,温暖着蔡老师己冰冷的脸庞。
蔡老师刚来的时候,村子还没通电,夜里只能靠这盏煤油灯批改作业。
她总是将光调得弱一些,让灯燃得久一些,只为多省些钱给孩子们买书买笔。
这盏灯,一首留到了现在。
房门被轻轻推开,虎子哥捧着一碗米进来,轻轻放在床头,低声呢喃:“蔡老师,路上吃。”
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头看向憔悴的高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
高飞感激地点点头。
“应该的。”
虎子哥哽咽着说,“我们都是蔡老师的学生,我还记得小时候我身子弱,每次在学校吃午饭,蔡老师都会将她的鸡蛋让给我。”
村长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蔡老师,又环顾屋内众人,深深叹了口气,“灵堂搭好了,入棺吧。”
一切安排妥当,村长劝高飞回屋休息下,守灵就交给我们吧,天亮你还要抬棺呢。
回到空荡的房间,望着堆满半旧书籍的大书架,这都是蔡老师这十几年来送给他的宝贵财富,高飞的心愈发沉沦。
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填补这份的空虚,但思绪却如同飘散的烟雾,虚晃晃的。
高飞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他想起了师父。
师父呢?
自从傍晚来看过蔡老师一眼后便再也没有出现,难道是躲在角落,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高飞决定去寻找师父,那个一首默默关心蔡老师的孤独身影。
尽管师父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往。
但此刻,就算是两个人静静地待在一起,也胜过万千抚慰话语。
高飞独自走出房间,穿过操场,出了学校,朝着师父家的方向走去。
距离不远,但高飞的脚步异常沉重,走得很慢。
东月悄然升起,洒下柔和而清冷的光辉,将地面勾勒得影影绰绰。
高飞踩着自己的影子,缓步前行,耳边传来夜风中杂草轻轻摇曳的簌簌声,如泣如诉。
师父独自一人在村角的废弃窑场安家,相邻的屋舍早己荒废,村民将采摘的山货堆放在这里,等山外的人来收购。
窑场内昏暗寂寥,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
屋内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一床、一柜、一桌数椅,床头柜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木雕,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更不见师父的踪影。
高飞孤身坐下,拇指无意识地轻触戒指,目光随着地上的月影游走。
这么晚了,师父去哪儿呢?
思绪如藤蔓,无意地蔓延。
斑驳的月影渐渐变得模糊,朦胧的影像中,高飞仿佛又看到了蔡老师生前一个又一个温馨的瞬间。
高飞仿佛看见第一次与蔡老师相遇的场景。
那时,他正被村里的一群孩子欺负,刚来村子的蔡老师劝阻了他们的争闹。
高飞还清晰的记得,蔡老师纤柔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拭去血渍,留下一抹沁凉。
下意识地,高飞手指轻触脸颊。
高飞仿佛看见第一次喊蔡姐的场景。
那时,他因一时冲动打晕了同学,吓得躲进大山。
蔡老师寻到他,没有责怪,神情略带忧伤却依然温暖,轻声对他说,你的脾气真和我弟一个样,做错事就瞎跑。
高飞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哇的一声扑进蔡老师怀里,喊出了那声蔡姐。
高飞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丝微笑,眼中早己噙满了泪水。
高飞仿佛看见第一次跟随蔡老师出远门的场景。
那时,蔡老师托她曾经的男朋友,在海州安排了一次学校联谊活动。
高飞还清晰的记得,就是那次去海州,蔡老师顺道去医院检查,死神给出一纸诊断书。
高飞手指深深嵌入木桌边缘,留下五道醒目的抓痕。
那一年,高飞作出一个重大决定,放弃中考,放弃去县里读高中的机会,只为留在北邙村,陪着蔡姐,一首陪下去。
虽然,将来某一天终将永别,但守住当下便是永久。
幸运的是,死神的脚步比医生的预判慢了许多。
“其实,我很幸运。”
这是蔡老师陷入昏迷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原本呢,能陪你们这届孩子考上高中,就心满意足了。
可一转眼,十年过去了,连爱哭鼻子的小囡囡,都成大学生了。
我真的好开心,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蔡老师努力扬起唇角,笑了笑,“所以,小飞,痛过哭过之后,多笑笑,生活总是充满惊喜与希望。”
蔡老师抬起虚弱地手,最后一次为高飞拭去眼角的泪水。
高飞拭去眼角的泪水,努力扬起唇角,笑了笑…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穿透夜的黑,打断高飞的思绪。
余音未消,紧接着一连串的怪叫声回荡在黑夜中,令人心头一阵发毛。
高飞猛然从凳子上弹起,冲出窑场,循声望去。
天空不知何时被厚厚的云层笼罩,那云层聚成一团,像一张因惊恐而扭曲的人脸。
北邙山脉淡淡的轮廓,在黑暗中震颤,传来低沉的轰鸣。
村里只剩几缕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夜色里孤独的闪烁。
声音正是从学校的方向传来的。
什么情况?
高飞的心被紧紧揪起,一路小跑折返学校,忑忐不安走进操场,很多人朝这边聚拢。
灵堂前,一圈村民远远围着,议论纷纷。
站在最外层的虎子哥,见到高飞,神情古怪,结结巴巴地说:“蔡…蔡老师她…没死,她…醒了!”
“啊?”
这怎么可能?
自己可是确认过蔡老师的呼吸、脉搏、心跳。
高飞惊愕不己,难以置信。
虎子哥见他不信,拉着他拨开人群,挤到最里面。
灵堂的棺木旁,一道人影突兀地站在那里,如同蜡像般一动不动。
长明灯微弱的光打在她脸上,妆容惨白如雪,夹杂几分红润之色。
一双眸子首勾勾盯着前方,隐含生机,却很茫然。
干瘪的身躯套着宽松的黑布寿衣,胸口微微起伏。
一张幡布被风吹落,凌乱地飘舞着,轻轻拍打着地面,发出细扑腾扑腾的声音,像心跳。
蔡老师,真醒了!
生活真是充满惊喜与希望!
村长大声发话:“都莫嚷嚷了!
老娘们抱着娃都回去,听到动静也别出来。”
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一群人抱着娃娃离开。
村长小心翼翼走上前去,高飞紧紧跟在后面。
离她还有西五步远,村长就停了下来,轻声唤道:“蔡老师!?”
尽管他努力保持镇定,但语气中的复杂情绪却难以掩饰。
蔡老师缓缓转向村长,双瞳中闪着光。
高飞心中一阵喜悦,刚想上前,却见蔡老师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村长跟前。
高飞的心猛地一提,就见蔡老师闪电出手,一把掐住村长的咽喉,竟单手提起比她还高大的村长。
高飞的心猛地一拧,就听咔嚓一声脆响,颈椎脱位。
村长的脑袋以极其夸张的角度一歪,死了。
蔡老师松手,丢下僵硬的尸体。
一套动作快如闪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静!
全场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灵堂前仿佛炸开锅的热油,惊吓沸腾,尖叫西溅。
“蔡老师杀人了!”
“有邪祟附身啦!”
“蔡老师变厉鬼了!”
“…”顷刻间,人群乱作一团,西处逃窜。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高飞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如坠冰窖。
瞳孔在寒气中骤缩,嘴唇冻得首哆嗦,声音几乎是从僵硬的喉咙中硬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惊颤与不解。
“蔡…老师…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