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中年男蹲在龟裂的地面上，声音里带着讨好的谄媚，眼睛却像鹰隼般盯着对方怀里那株裹着湿泥的番茄幼苗。
“一百。”
来交换的男人背对着铅灰色的天空，轮廓像块被风化的岩石，声音里没半点温度。
他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防护服，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褐色的污渍，怀里的幼苗用塑料袋小心包着，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后的生机。
“五十！
不能再多了！”
邋遢男猛地提高声调，枯瘦的手指在钢桶锁孔上敲得咚咚响，“这桶里的水是我们哥几个尿了一周才攒出来这么点，知道现在攒点尿多不容易吗？”
“一百。”
男人重复道，左手悄悄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风卷着沙砾掠过断壁残垣，远处世界树的巨影在雾霾里若隐若现。
“再给你加十毫升？”
中年男的声音软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着，视线在幼苗和钢桶间来回打转，“你看这苗才刚冒头，根都没扎稳，一百毫升纯属浪费……一百。”
男人往前挪了半步，防护服的拉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换不换，不换我走。”
“哎哎哎，别走别走！”
中年男连忙扑过去拦住男人的脚步。
“我换，真是怕了你了！
这鬼世道，一株破苗都敢狮子大开口……”他转身弓着背在钢桶旁摸索，补丁裤的膝盖处磨出个大洞，露出青黄的皮肤。
“啊，找到了，嘿嘿。”
他回头冲男人咧嘴一笑，黄黑的牙齿间还塞着干涸的食物残渣，手里正捏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咔哒。”
锁头被打开了。
“水，灌到这里。”
男人说着扔过去一个不锈钢水壶，壶身坑坑洼洼，侧面印着早己模糊的高氏集团 logo。
邋遢男一把接住水壶，手腕翻转着晃了晃，壶里传来空洞的回响。
“好好好，明白。”
他脸上堆着笑，手指却在壶把上反复摩挲。
就在他弯腰将水壶往桶里伸的瞬间，右臂突然从桶里抽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正冒着寒气对准男人的胸口！
动作快得像条蛰伏的蛇 ，他早就把枪藏在了桶底的夹层里，那点水不过是诱饵。
然而男人的动作更快。
在中年男抬手的刹那，他己经端起了藏在腰间的手枪，枪管上还缠着布条。
“砰！”
没有丝毫犹豫，枪声震得周围的碎玻璃碴都在颤动，硝烟味混着沙尘呛得人咳嗽。
邋遢男应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钢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鲜血从他胸口的弹孔里汩汩涌出，在干涸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你...妈...”话未说完，邋遢男脑袋一歪，眼中带着不甘没了动静。
男人摇了摇头，靴底碾过地上血泊走到钢桶前，弯腰捡起那个染血的不锈钢水壶。
桶底的水带着一股骚气，泛着淡淡的绿，还漂着几丝絮状的杂质，但在这末世，己是能救命的琼浆。
“哎呦喂！”
一声咋咋呼呼的惊呼从断墙后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我路过，什么都没看见啊。”
说话的人举着双手从阴影里挪出来，身上的迷彩服洗得发白，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狰狞的伤疤。
男人猛地回头，枪口精准地对准声音来源，食指扣在扳机上微微用力。
当看清来人那张带着痞气的脸时，他紧绷的肩膀才缓缓松懈，转过身继续往水壶里灌水。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迷彩男搓着手凑近，“从你离开佣兵团有两年了吧？
怎么就混到杀人越货的地步了？”
他故意夸张地捂住嘴，眼睛却瞟向地上邋遢男的尸体。
“上帝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男人灌完水的动作顿了顿，“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他的声音比荒原的风还要冷。
“不然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很有可能就是你。”
“你这就没良心了吧南二！”
迷彩男突然提高声调，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不就坑过你半瓶净水吗？
那都过去多少年啦！”
“那是救命水。”
南二打断他，将灌满的水壶塞进背包里。
“咱俩的兄弟情义难道还比不上这点水？”
迷彩男夸张地捶着胸口，“想当年在戈壁滩，是谁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分你一半的？”
被叫做南二的男人没有接话，转身就要融入远处的断壁残垣。
身后的迷彩男却像块甩不掉的膏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
“开玩笑，开玩笑。”
迷彩男嬉皮笑脸地挡在他面前，脸上的痞气突然收敛了些。
“你啊还是这么无聊。”
“把这破水扔了，臭死了。”
“兄弟我带你去喝净水！”
迷彩男压低声音，眼神往西周扫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凑近，嘴里的腐臭气味喷在南二脸上，“真正的、没被污染的净水。”
“不干，” 南二斩钉截铁般回应，“你接的活一准没好。”
“一升净水！”
迷彩男突然抛出筹码。
“还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升！”
他从怀里摸出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晃荡着半瓶清澈的液体，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这是样品，尝尝？”
南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己经半年多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水了。
“干不干！”
迷彩男把瓶子又往前递了递，瓶身上还贴着模糊的标签，能辨认出 “高氏集团” 的字样。
“高氏集团的活？”
南二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目光落在那半瓶水上，又迅速移开。
迷彩男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聪明！”
“不干！”
南二几乎是吼出来的，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
“***，兄弟！”
迷彩男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跺脚，“我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这才找你合作的！
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呢？”
南二没有回头...“妈的，两升！”
“两升行了吧？”
“我用性命担保！”
南二突然停住脚步，“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