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初站在傅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黑伞的檀木柄。
这座位于西城区的三进西合院,门楣上悬着"芝兰玉树"的匾额,檐角蹲着栩栩如生的嘲风兽,连门环都铸成螭龙衔珠的样式,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铜光。
"阮小姐。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傅临远站在青石板路上。
他没穿西装,只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雨后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肩上,整个人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傅学长。
"她微微颔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皮尺包,"老夫人准备好了吗?
"傅临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她今天穿了件靛青色的改良旗袍,领口别着一枚白玉兰花扣,乌黑的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松挽起,整个人素净得像一幅宋人工笔。
"祖母在花厅等着。
"他伸手推开沉重的木门,"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先看看这个。
"门内是一条曲折的回廊,两侧栽着修剪得宜的翠竹。
傅临远领着她穿过月洞门,忽然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
"西厢房,原本是书房。
"他推开门,"现在空了。
"阮如初迈过门槛,呼吸瞬间凝滞。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整块花梨木打造的裁剪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靠墙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色丝线、盘扣和绣片,角落里甚至有一台民国时期的老式缝纫机,和她工作室里那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成色更新。
"这……"她怔在原地。
"上个月从苏州运来的。
"傅临远的声音很轻,"听说阮氏旗袍的传人,用的就是这种老机器。
"阮如初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阮氏旗袍?
"那是她外婆的家族手艺,早在三十年代就因战乱失传,连业内都少有人知。
傅临远没有回答,只是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图册,递给她。
翻开第一页,赫然是民国时期"阮记旗袍"的招牌样式,下方用毛笔小楷写着"苏绣十八针法密谱"。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外婆临终前念念不忘的祖传绣谱,早己在文革中遗失。
"傅家祖上与阮家有些渊源。
"傅临远注视着她的反应,"这间工作室,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阮如初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临远,客人到了怎么不带来花厅?
"一位银发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眉眼含笑,"这位就是阮小姐吧?
果然好模样。
"傅老夫人穿着素色香云纱褂子,腕上一对翡翠镯子水头极好,一看就是传世的老坑玻璃种。
她笑眯眯地拉过阮如初的手:"来,先给我量尺寸,然后咱们喝茶。
"——花厅里熏着淡淡的沉檀香,阮如初展开软尺,轻声道:"老夫人,请抬手。
"老太太配合地张开双臂,却对傅临远道:"你站着做什么?
过来帮忙记尺寸。
"傅临远走近,接过记录本。
阮如初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老宅淡淡的书墨香。
她尽量专注地测量,可当软尺绕过老太太的脖颈时,傅临远突然伸手,替她扶正了尺子。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腕,那一小块皮肤顿时像被灼了一下。
阮如初的手微微一抖,软尺滑落,傅临远眼疾手快地接住,两人的手在空气中短暂相触。
"小心。
"他低声道,嗓音微哑。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阮小姐手艺真好,这软尺用得比裁缝铺老师傅还稳。
"阮如初耳根发热,迅速收回手:"老夫人过奖了。
"量到腰围时,老太太忽然说:"临远,你去把书房里那本《丝绣笔记》拿来,给阮小姐参考。
"傅临远顿了顿,深深看了祖母一眼,转身离去。
老太太这才压低声音:"阮小姐,我孙子从没带女孩子来过老宅。
"阮如初的软尺差点再次滑落。
"他小时候性子冷,连他母亲都说这孩子像块冰。
"老太太抚摸着腕上的镯子,"可三年前毕业典礼回来,他冒雨跑遍琉璃厂,就为找一把和你那天戴的差不多的玉镯。
"阮如初愕然抬头。
"那镯子现在收在他卧室的锦盒里。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你说怪不怪?
"——回程的车上,阮如初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丝绣笔记》。
傅临远亲自开车送她,车内弥漫着沉默。
"下周三来看初样?
"她终于开口。
"嗯。
"傅临远单手扶着方向盘,袖口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我让林松来接你。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棠发来的消息:见到傅家老太太了?
怎么样?
阮如初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小心点,傅家最近在收购艺术区地产,你那工作室可能就在拆迁范围内。
她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红灯亮起,傅临远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
"阮如初收起手机,勉强笑了笑,"朋友约饭而己。
"傅临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替她把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他们己经这样亲密了很久。
"阮如初。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那把伞,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车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阮如初忽然想起老太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