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跟着陈九走到洞口边,低头往下看,只见底下是口黑黢黢的古井,井壁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井水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却照不出他和陈九的影子。
“这就是食骨井。”
陈九用桃木剑敲了敲井沿,石质的井沿发出空洞的回响,“底下连通阴河,崔判官养的噬灵蛊就藏在井底,专吃活人的生魂。”
林砚的目光落在井边的皮影戏台上。
那些孩子们模样的皮影还在机械地舞动,举着“还差一个”的皮影突然转向他,纸糊的脸上竟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他握紧手里的铜铃铛,铃铛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像块烙铁,逼得他差点松手。
“它们在催你。”
陈九注意到他的异样,往他手里塞了张黄色符纸,“这是‘镇魂符’,捏在手里能安神,别被这些小鬼影勾了魂。”
符纸刚碰到掌心,林砚就觉得一股清凉顺着手臂蔓延开,铃铛的温度也降了些。
他看着那些皮影,突然认出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那是孤儿院的小雅,去年冬天感冒引发肺炎,没能挺过去。
“这些皮影……是用孩子们的魂魄做的?”
林砚的声音发紧。
“不是魂魄,是‘念想’。”
陈九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井边的暗红色粉末,“有人收集了你们在孤儿院的记忆碎片,做成这些皮影。
噬灵蛊最喜欢吃带念想的生魂,吃了能涨百年修为。”
他把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是‘忘川泥’!
崔判官把阴河底的泥都翻上来了,他想彻底封死这口井,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话音刚落,井底突然传来“咕嘟”一声,暗红色的井水开始翻涌,像沸腾的开水。
水面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老有少,都在痛苦地挣扎,其中几张脸林砚很熟悉——是孤儿院的老师和几个没来得及被领养的孩子。
“他们……他们还活着?”
林砚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是生魂被拖进井里了。”
陈九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噬灵蛊还没消化,现在救出来还来得及。
但我们得先搞定上面的人。”
他抬头看向后堂的房梁。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房梁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斗篷下摆垂下来,遮住了手脚,只能看见斗篷领口露出的一点皮肤,上面有个黑色的“鬼”字印记,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你果然来了。”
斗篷人的声音像磨砂纸擦过玻璃,又尖又哑,听不出男女,“林砚,把锁魂铃扔下来,我就让这些生魂回阳间。”
林砚捏紧铃铛,指尖被硌得生疼:“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没得选。”
斗篷人轻笑一声,房梁突然震动起来,无数灰尘簌簌落下,“食骨井的封印还有半个时辰就破了,到时候别说这些孩子,这整条街的人都得变成蛊虫的点心。”
陈九突然抬手甩出三张符纸,符纸带着火苗射向房梁。
斗篷人轻巧地侧身躲开,符纸贴在房梁上“轰”地燃起蓝火,照亮了斗篷下的脸——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用薄纸糊成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判官的脸谱,红眉黑眼,嘴角咧到耳根,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陈九,别多管闲事。”
面具人抬手一挥,几道黑色的丝线从斗篷里射出来,像毒蛇一样缠向陈九的脚踝。
陈九脚尖点地,身形像片叶子似的往后飘,桃木剑横扫,斩断了丝线。
丝线落地后变成几条黑色的小蛇,张嘴就要咬林砚的脚,却被他手里的铜铃铛发出的金光弹开,瞬间化为黑烟。
“这铃铛果然护主。”
面具人发出啧啧的声响,“难怪崔判官非得到不可。
林砚,你可知这铃铛为什么认你?
因为它里面封着你娘的残魂,她用最后的灵力护了你十八年,现在灵力快耗尽了,再不用它换这些孩子,你娘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林砚浑身一震。
他低头看向铃铛,铃铛表面的金光确实暗淡了不少,刚才烫伤他的温度也在一点点消退,像个即将熄灭的火堆。
“我娘……还在里面?”
“只剩一缕残魂了。”
面具人说得轻描淡写,“用它喂噬灵蛊,既能救孩子,又能让你娘彻底解脱,多划算的买卖。”
“放屁!”
陈九怒喝一声,桃木剑首指面具人,“他娘是为了护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你敢打她残魂的主意?”
他纵身一跃,桃木剑带着风声刺向面具人。
面具人却不慌不忙,从斗篷里掏出个小小的铜铃,和林砚手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铃铛上刻着的不是“砚”字,而是个“判”字。
面具人摇动铜铃,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响。
井底的井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向井边的林砚,那些手的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
“抓住他!”
面具人喊道。
林砚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脚下的皮影戏台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手里的铜铃铛飞了出去,滚到井边,差点掉进井里。
他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铃铛,井水突然平静下来,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不是他的,而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披肩,正温柔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娘……”林砚的声音哽咽了。
女人在水里朝他伸出手,像是要拉他。
林砚的意识突然有些模糊,只想跟着她走,走到那片温暖的黑暗里去。
“别睁眼!”
陈九的声音像惊雷在耳边炸响,“是水蜃!
它在勾你的魂!”
林砚猛地回过神,看见水面上的女人脸突然扭曲起来,变成了赵疤脸那张带着疤痕的狰狞面孔,正咧着嘴朝他笑。
他吓得赶紧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和井里的影子连在了一起,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正一点点往井里拖。
“你的影子在骗你。”
陈九一边和面具人缠斗,一边喊道,“生魂养器的影子最容易被阴物操控,快用铃铛照它!”
林砚抓起铜铃铛,对准自己的影子。
铃铛表面突然亮起一道金光,照在影子上,影子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像被火烧一样蜷缩起来,和井里的影子断开了联系。
而就在这时,面具人突然抓住陈九的一个破绽,将手里的铜铃狠狠砸向陈九的胸口。
陈九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军大衣。
“老东西,不中用了。”
面具人落在地上,一步步走向林砚,“现在,该轮到你了。”
林砚把铜铃铛护在怀里,捡起地上的桃木剑——那是陈九刚才打斗时掉的。
他虽然不会用剑,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对峙:“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帮崔判官做事?”
面具人抬手摘下脸上的纸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清秀,只是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的柔和。
“你不认识我,但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女人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带着点苦涩,“我叫苏晴,是当年焚心案里,第十三个死者的女儿。”
林砚愣住了。
“我娘当年就是被你娘害死的。”
苏晴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她本可以活下来,却被你娘挡在火场里,成了你的替死鬼!
崔判官说,只要帮他拿到锁魂铃,就能让我娘的魂魄从阴司狱里出来,我凭什么不帮他?”
井底的井水又开始翻涌,这次涌出的不是手,而是无数只黑色的虫子,长着翅膀,密密麻麻地飞向林砚,是噬灵蛊!
陈九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几只蛊虫缠住了脚踝,疼得他龇牙咧嘴。
苏晴一步步逼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闪着寒光:“把铃铛给我,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砚看着扑过来的蛊虫,又看了看痛苦挣扎的陈九,突然将铜铃铛举过头顶。
铃铛在他掌心剧烈震动,发出一阵清亮的响声,那些飞过来的蛊虫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掉在地上,抽搐着死去。
“这不可能……”苏晴脸色大变,“锁魂铃怎么会克制噬灵蛊?”
林砚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铃铛里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手臂流遍全身。
他想起水面上母亲温柔的笑脸,想起老院长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孤儿院孩子们的笑声。
“我娘不是凶手。”
他握紧铃铛,眼神变得坚定,“焚心案的真相,不会就这么被掩盖。”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亮起,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而屏幕背景,不知何时变成了孤儿院的大门,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里伸出来,对着镜头轻轻招手。
苏晴看到手机屏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不对……崔判官骗了我!
他根本不是要铃铛,他是想用食骨井的煞气,引爆你身体里的生魂!”
井底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后堂开始剧烈摇晃,井沿的石头一块块往下掉。
暗红色的井水像喷泉一样涌上来,里面混合着无数只噬灵蛊,朝着林砚扑过来。
陈九嘶吼着用身体挡住蛊虫,后背瞬间被啃出几个血洞:“林砚!
带苏晴走!
去孤儿院!
崔判官的真正目标是那里!”
林砚看着被蛊虫淹没的陈九,又看了看满脸震惊的苏晴,咬了咬牙,拉起苏晴的手就往后堂外跑。
身后,噬灵蛊的嘶鸣声和陈九的痛呼声越来越远,而手里的铜铃铛,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像是要把他的胳膊拽断。
跑出寿衣店,街上空无一人,路灯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林砚抬头看向孤儿院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只有一道微弱的红光,像只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他们。
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