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退婚风波院子里的桂花树落了一地花。阿蛮蹲在地上,用小扫帚一下一下地扫。
她娘在屋里哭,一声接着一声,哭得人心里发慌。她爹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边,一句话不说,
只是抽烟。烟叶子烧得滋滋响,屋子里都是一股子呛人的味儿。张家来的人还没走。
媒婆是个胖婆子,脸上擦着厚厚的粉,一笑粉就往下掉。她把一个锦盒往桌子上一推,
发出“哐当”一声。“李家妹子,张家的意思就是这样。”媒婆的声音尖得很,“这门亲事,
就算了。这聘礼,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咱们好聚好散。”阿蛮的娘从屋里冲出来,
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什么叫算了?我们家阿蛮哪里对不住你们张家?订婚三年,
我们阿蛮哪一天不是拿你们家那小子当未来夫君看?”媒婆撇撇嘴。“话不能这么说。
婚姻大事,讲究个门当户对。如今你们李家……唉,不说了,说了伤和气。张公子说了,
这亲必须退。”阿蛮的爹把烟杆在桌子腿上磕了磕,烟灰掉了一地。“张生呢?
他自己怎么不来?”“张公子他……他不方便。”媒婆眼神躲闪。阿蛮扫完了最后一片桂花,
把扫帚靠在墙根,走进堂屋。她谁也没看,就走到桌子边,伸手拿起了那个锦盒。盒子很沉,
上面刻着鸳鸯戏水。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晶莹剔透。
这是当初张生亲手戴在她脖子上的。她把玉拿了出来,放在手心。玉还是凉的,
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她抬起头,看着媒婆。“张生说的?”媒婆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是……是张公子的意思。”阿蛮点了点头。她走到院子里,走到水井旁边。
她爹在屋里喊:“阿蛮!你干什么!”阿蛮没回头。她举起手,把那块玉用了三年的力气,
往天上一扔。玉在空中划了一道白光,然后掉进井里。“噗通”一声。井水溅出来几滴,
打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她转身走回堂屋,看着媒婆,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现在,
两清了。”媒婆被阿蛮那一下吓得够呛,屁股一撾,领着张家来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她娘的哭声,还有她爹的叹气声。阿蛮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的手。手心里还留着井水的凉意。她不恨张生。真的不恨。
就是觉得没意思。养了一盆花,天天浇水,盼着它开。结果它开了,你才发现,
原来不过是一朵普通的野花。不好看,也不香。她觉得有点累,想躺下睡一觉。
2 太子提亲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不是张家那种小家子气的吵闹。
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盔甲碰撞的声音。“哐!哐!哐!”一声比一声响,踩在地上,
连屋子里的桌子都跟着晃。她爹推开门,声音都在抖。“阿蛮,阿蛮你快出来!出大事了!
”阿蛮站起来,打开门。她看见她爹娘都站在院子里,脸色煞白,跟见了鬼一样。
院子的大门口,站着一排穿着黑色铁甲的士兵。他们手里拿着长戟,腰上配着刀,一动不动,
就跟铁铸的人一样。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闪着冷光。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老者,
从士兵后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布,看样子是个大官。老者清了清嗓子,
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圣上有旨!”阿蛮的爹娘腿一软,直接跪下了。阿蛮也跟着跪下了。
那老者展开手里的明黄布,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李氏之女阿蛮,贤良淑德,
品行端庄,深得朕心。今特赐婚于太子李玄,为太子正妃。择日完婚,钦此!
”院子里死一样的安静。连风都停了。阿蛮的爹娘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阿蛮抬起头,
看着那个老者。圣上有旨?赐婚太子?她觉得这比刚才张生退婚还离谱。就在她发愣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大门口传了过来。那声音很懒,带着点笑意,又有点玩世不恭。“怎么?
不接旨吗?”阿蛮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男人,正斜靠在门框上。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玉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长得很好看,
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好看。但是他的眼神,太平静了,也太锐利了。
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他看着院子里的阿蛮,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就是阿蛮?
”那个男人就是太子,李玄。他从门框上直起身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老者,赶紧把圣旨递了过去。李玄看都没看那圣旨,
直接扔给了他身后的一个侍卫。他走到阿蛮面前,停下脚步。他比阿蛮高出一个头还多,
阿蛮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熏香,
是一种很清冽的味道,像雪山顶上的空气。“刚才退婚的那个,就是张家小子?
”李玄开口了,声音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调调。阿蛮没说话。她爹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磕头。
“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小女不知礼数,还请殿下恕罪!恕罪!”李玄瞥了他一眼,
没理他。他的目光还在阿蛮身上。“抬起头来。”阿蛮还是没动。
她不知道这个太子想干什么。这世上,哪有刚被退了婚,马上就被太子提亲的道理?
这太奇怪了。就像你走在路上,平白无故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中了头。不是惊喜,是害怕。
李玄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伸出手,用手指挑起了阿蛮的下巴。他的手指很凉,
带着一点点薄茧。阿蛮被迫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漆黑,
深邃,里面好像藏着一片星空。你看着它,就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吸进去了。
“脾气倒是不小。”李玄轻笑了一声,“听说你把张家小子退回来的玉扔井里了?
”阿蛮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知道?这件事,才发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玄看着她,
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扔得好。那种蠢货配用的东西,也只配待在烂泥里。”他松开手,
从怀里也拿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通体漆黑的,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龙的眼睛是两粒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他把玉佩塞到阿蛮手里。
玉佩入手冰凉,但是很快,就传来了一丝暖意。“这个,是我的。”李玄说,
“跟那块蠢玉不一样。别扔了。”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阿蛮的爹娘这才反应过来,
跪在地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殿下!这……这亲事……”阿蛮的爹结结巴巴地问。
李玄头也不回。“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阿蛮。
“三天后,我来接人。”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阿蛮的心上。
“洗干净了,等我。”3 玉佩之谜太子李玄的人一走,整个李家就跟炸了锅一样。
阿蛮的娘拉着她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这次是高兴的哭。“我的儿啊!我的好儿啊!
你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太子妃啊!咱们家要出一位太子妃了!”她爹也激动得满脸通红,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天佑我李家,天佑我李家啊!”只有阿蛮,
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黑色的龙纹玉佩。玉佩上的暖意,传遍了她的全身。
可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洗干净了,等我。这句话,跟张生当年说的话,一模一样。
那时候,张生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地对她说:“阿蛮,等我考取了功名,
就用八抬大轿来娶你。”结果呢?结果他为了攀附权贵,毫不犹豫地把她退了。男人说的话,
到底有几句是真的?这个太子,又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偏偏要选她?一个刚被退婚的,
声名扫地的女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她想不明白。“阿蛮,你傻坐着干什么?
”她娘过来拉她,“快,快去把你压箱底那身新衣裳拿出来试试!三天后,
你就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可不能失了礼数!”阿蛮被她娘拉着,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
她走到自己屋里,打开那个老旧的木箱子。箱子里,果然放着一件红色的嫁衣。
那是她娘亲手给她缝的,上面绣着凤凰牡丹,针脚细密,是她娘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好的。
本来,她是准备嫁给张生的时候穿的。现在,她要穿着它,去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太子。
她拿起那件嫁衣,放在脸边。布料的触感很柔软,还带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她突然觉得,
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荒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梦。就在这时,
门外又传来了喧哗声。这次不是士兵,是街坊邻居。他们听说太子来提亲的事,
都跑过来看热闹。“哎哟,这就是阿蛮啊?真是好福气!”“可不是嘛,一步登天了!
”“听说刚才张家的人刚走,太子殿下就来了,这脸打得,啧啧……”人们在门外议论纷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屋里。阿蛮拿着那件嫁衣,站在屋子中央。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戏台子上的人,供人观赏,供人议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
她把嫁衣重新放回箱子里,盖上盖子。然后,她走了出去。她走到院子里,
对着那些看热闹的邻居,平静地说了一句。“都回吧。”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
那些邻居都愣了一下,然后讪讪地笑着,散了。阿蛮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蛮就起来了。她没有试穿那件嫁衣,
也没有打扮。她穿了一身最朴素的粗布衣服,把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她跟爹娘说,
她想出去一趟。她娘不同意。“阿蛮!你现在是太子妃了,怎么能随便乱跑?
万一冲撞了怎么办?”阿蛮说:“娘,我就是想去街上买点东西。三天后就要走了,
我想……去看看。”她爹想了想,叹了口气。“让她去吧。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阿蛮一个人出了门。她没有去热闹的街市,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的尽头,
是一家当铺。当铺的门脸很小,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当”字。她走进当铺。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老头,戴着个老花镜,正在拨弄算盘。“姑娘,当点什么?
”掌柜的抬起头,看了阿蛮一眼。阿蛮从怀里,掏出了那块黑色的龙纹玉佩。
她把玉佩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本来没在意,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时,
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摘下老花镜,凑近了看,越看,脸色越白。他的手开始发抖。
“姑……姑娘……”掌柜的声音都在颤,“这……这块玉,您是从哪儿来的?”阿蛮看着他,
平静地说:“别人送的。”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您想当多少钱?
”阿蛮说:“我不要钱。”掌柜的愣住了。“那您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阿蛮说,
“你知道这块玉的来历吗?”掌柜的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阿蛮,又看了一眼那块玉。
最后,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阿蛮耳边。“姑娘,这块玉,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之物。整个京城,
只有这么一块。传闻,这是先皇后留给殿下的遗物,上面……有机关。”阿蛮的心猛地一跳。
机关?“什么机关?”她问。掌柜的摇了摇头。“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这块玉,
关系重大。殿下把它给了您,说明……您在他心里,非同一般。”非同一般?
阿蛮看着那块玉,心里却更冷了。一个把机关都藏在贴身玉佩里的人,心里能有多单纯?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我不当了。”阿蛮拿起玉佩,转身就走。
“姑娘!”掌柜的在后面喊。阿蛮没有回头。她走出当铺,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可她只觉得寒气刺骨。她现在明白了。这个太子,不是来救她的。他是来拉她下水的。
她把玉佩重新揣进怀里,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不想做谁的棋子。
也不想做什么太子妃。她只想做她自己。4 河边对峙阿蛮没有回家。她去了城南的河边。
河水很清,可以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她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河水慢慢地流。
她想起小时候,她爹带她来这里钓鱼。那时候,天很蓝,水很清,日子过得很慢,也很快乐。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她不知道。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快下山了,
才站起来准备回家。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人。张生。他站在不远处,
脸色很难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好像一夜没睡。他看见阿蛮,快步走了过来。“阿蛮。
”他喊。阿蛮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张生的嘴唇动了动,
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蛮,我对不起你。”阿蛮没说话。
“我……我昨天是一时糊涂。”张生说,“我爹说,你们家……他说你们家要倒了,
让我赶紧退婚,免得受牵连。我……我当时也是害怕了。”阿蛮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这就是她喜欢了三年的人?一个因为害怕,就可以轻易抛弃她的人。“现在说这些,
还有什么意思?”阿蛮说。张生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很用力,
抓得阿蛮很疼。“阿蛮,我们还有机会!”他急切地说,“我爹已经去打听过了,
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兴起!他这种人,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怎么可能真的娶你?过几天,
他肯定就把你忘了!到时候,我们……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阿蛮用力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张生抓得很紧。“放开我!”“我不放!
”张生眼里闪过一丝疯狂,“阿蛮,你不能嫁给太子!你只能是我的!你忘了吗?
我们说过要白头偕老的!”“放手!”阿蛮用力一挣,没挣开。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本宫的人,你也敢碰?”阿蛮和张生同时回头。
李玄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他还是穿着那身锦袍,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
夕阳的光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只有冰冷的,杀意。李玄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张生的心上。张生的脸瞬间就白了。他松开阿蛮的手,
往后退了两步,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殿……殿下……”他抖得跟筛糠一样。
李玄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走到阿蛮面前,低头看了一眼她被抓出红印的手腕。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碰你了?”他问,声音很轻,但是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蛮摇了摇头。“没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也许,她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李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然后,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和一丝……纵容?
“行吧。”他说,“你说没有,就没有。”他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张生。“张公子,
是吧?”李玄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我听说,昨天是你退了阿蛮的婚事?
”张生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小的……”“本宫不关心你该不该死。”李玄打断了他,“本宫只是好奇,你凭什么觉得,
你甩掉的东西,本宫就不能捡?”张生愣住了。“我……我……”“你爹让你退婚,
是怕你们张家被李家连累,对吗?”李玄说,“我听说,你们张家最近在江南的一批丝绸,
被官府扣了。损失惨重啊。”张生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这件事,是他们家最大的秘密,
怎么连太子都知道?“殿下……殿下明鉴……”他话都说不清楚了。李玄摇了摇头。
“本宫不是来跟你明鉴的。”他说,“本宫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他蹲下身,
凑到张生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阿蛮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张生的脸,从白色,变成了青色,又从青色,变成了死灰色。说完,李玄站起身,
用扇子掸了掸自己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滚吧。”他说,“别让本宫再看见你。
”张生像是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一句告辞的话都不敢说。河边的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