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电梯里的烤红薯凉了清晨六点半，梧桐巷的雾气还没散透。我蹲在巷口烤红薯摊前，
看铁桶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老板老周掀开木盖，挑了个表皮焦裂的红薯：“小满，
还是给你家糖糖挑甜的？”糖糖攥着我衣角，仰头用沾着饼干渣的小嘴说：“要热乎的，
像太阳晒过的。”我把两个红薯塞进棉布袋，揣在怀里往幼儿园走。她的小辫儿晃呀晃，
发梢沾着片梧桐叶，像朵会跑的小花儿。路过单元楼时，二楼王姨在晾衣服，
喊：“小满早啊，糖糖今天穿红棉鞋真好看！”我应着，看她踮脚够晾衣绳，
忽然想起搬来这三年，连对门姓啥都记不全。可梧桐巷就是这样，像杯泡开的茉莉花茶，
初尝淡，越品越暖。晚上十点半，我抱着糖糖从地铁口出来。她趴在我肩头打哈欠，
小手里还攥着幼儿园发的手工纸星星。电梯在17层停下时，显示屏突然黑了。“妈妈，
灯灭了。”糖糖的声音发颤。我按亮手机电筒，金属门纹丝不动。电梯里的应急灯迟迟不亮，
只有通风口漏进一丝风，裹着股潮湿的霉味。糖糖开始小声哭：“我想回家睡觉……”“乖，
物业马上来。”我攥着她冰凉的手，按紧急呼叫键。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半小时后，
维修师傅的声音才响起：“今天活儿多，你们再等等？”“糖糖已经哭了半小时！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就这态度？”糖糖抽噎着，“妈妈，
电梯里有虫子在爬……”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角落，果然有只灰褐色的潮虫，
正顺着墙缝往我们脚边挪。糖糖缩成一团，眼泪把我衬衫前襟洇湿一片。
最终是维修师傅暴力撬开门的。金属摩擦声刺得耳膜生疼，
外面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动静次第亮起。糖糖扑进我怀里，浑身抖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
回到家，我给她洗了热水澡，换上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她抱着小熊缩在床头，
突然说：“妈妈，电梯会不会再咬我们？”“不会的。”我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发，
可心跳还在撞肋骨。翻业主群时，置顶消息刺得我眼睛疼。“三号楼王哥昨晚也被困电梯，
维修用了四十分钟！”“五号楼水管爆了三天，物业说‘维修基金没批’！
”“上届业委会刘爷爷说，公共收益账本根本不对数……”我盯着对话框里不断弹出的吐槽，
忽然想起白天王姨的话：“小满，你也算半个文化人，要不帮着问问物业？
”糖糖在梦里喊“电梯”，我轻轻拍她后背。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墙上，
社区平面图的影子歪歪扭扭——那里标着“业委会办公室”，我搬来三年，
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凌晨两点，我摸黑翻出抽屉里的业主手册。
最后一页印着业委会报名方式，墨迹已经晕开。“为了糖糖，也为了自己。
”我对着黑暗轻声说。窗外，梧桐叶沙沙响，像谁在敲一扇久未开启的门。
第二章 广场上的茉莉花喇叭周末的风裹着烤红薯香钻进窗户。糖糖趴在飘窗上啃包子，
鼻尖沾着芝麻：“妈妈，今天能去广场喂鸽子吗？”我揉着她的小脑袋：“行，
但得先把昨天的算术题做完。”她立刻扒拉作业本，铅笔在本子上画小鸭子。
我望着窗外梧桐枝桠间漏下的光斑，想起昨夜业主群里的吐槽，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业主手册最后一页的报名电话。九点半，广场的梧桐树下已聚了群人。
穿墨绿盘扣衫的王姐站在石凳上，举着个掉漆的喇叭：“各位老街坊！本届业委会要换届了！
想换物业的，明早八点到社区活动室报名！”她的声音像老式收音机，
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脆生。石凳下堆着红底白字的报名表，
最上面一张写着“筹备组成员：王淑芬”。“换什么物业？
”穿藏蓝运动服的年轻爸爸抱着婴儿车挤进来，“现在这物业虽然懒，但至少不涨物业费。
”“不涨？”王姐把喇叭往胳膊底下一夹，从帆布包掏出一沓打印纸，
“去年公摊电费多收两万三，电梯广告收入一分没公示！咱们楼下便民超市，
物业收着每月八千的租金，连个监控都不装——上回我家丢个电饭锅，警察调不出录像！
”人群炸了。穿花衬衫的大爷拍大腿：“我家厨房漏水三个月，报修四次都说‘等排期’！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拽妈妈衣角：“妈妈，电梯里那个姐姐哭了吗？
”糖糖突然拽我手：“妈妈，那个奶奶在哭。”我顺她目光望去，
二楼刘阿姨扶着栏杆抹眼泪。她丈夫去年得了癌症，每月透析要花五千多，
前阵子还说物业催缴物业费“没人性”。王姐看见我，眼睛一亮：“小满！来帮我搭把手！
”她跳下石凳，把一沓资料塞进我怀里，“你是做新媒体的，帮我们整理证据链呗？
拍照、录视频、做表格，这些你最在行。”资料里掉出张照片：是上届业委会开会时的合影，
所有人都在笑，背景是褪色的“纺织厂先进集体”锦旗。“我？”我捏着照片，
指腹蹭过边缘的毛边，“我只是普通业主……”“普通业主才要站出来！”王姐提高嗓门，
“你当那些黑幕自己会曝光？上届业委会都是退休老教师、老工人，
他们斗不过物业那帮滑头。你年轻，懂电脑，能帮我们把证据理清楚！
”糖糖踮脚把烤红薯塞进我手里：“妈妈，这个给奶奶吃。”她指的是蹲在旁边的李奶奶，
老人正捡地上的传单，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李奶奶抬头笑：“小满啊，
我家楼上小夫妻总说垃圾清运员偷懒，我记了二十三条投诉呢，都在这本子上。
”她掏出个绣着荷花的小本，封皮磨得发亮。我低头看糖糖，
她正趴在石凳上看王姐给大爷大妈演示怎么在报名表写信息。阳光穿过梧桐叶，
在她红棉鞋上跳着金斑。“王姐，我报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但我要带着糖糖一起。
”王姐愣了下，随即笑出了满脸褶子：“成！咱业委会就需要带孩子的年轻人，
让那些物业看看，咱们这小区不是没人管！”傍晚回家，糖糖趴在我膝头看我整理资料。
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电梯故障新闻：“妈妈，这个哥哥也被困住了。
”“所以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我关掉网页，“以后你放学，
妈妈可能要去社区活动室加班哦。”“那我帮你搬椅子！”她立刻爬起来，
“还要给奶奶们倒水！”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我摸着报名表上自己的签名，
忽然觉得掌心发烫。这不再是“为了糖糖”，而是“为了我们”。睡前给糖糖讲故事，
她忽然说：“妈妈，电梯里的阿姨要是知道我们在帮她，应该就不害怕了吧？
”我亲了亲她额头：“会的。因为我们现在不只是自己家的妈妈，是整个小区的妈妈呀。
”月光漫过床头的业主手册，那页“业委会报名方式”被照得发亮。
第三章 活动室里的旧红漆社区活动室藏在纺织厂老楼一层，推开门时，
松节油混着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的漆标语——“1985年纺织厂先进集体”，字迹虽淡，却像团火，
烧得人眼眶发热。王姐踮脚擦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她墨绿盘扣衫上：“地方破是破，
胜在接地气！张叔您坐这儿，李奶奶带奶奶团坐那张长条桌。
”穿白衬衫的张叔从帆布包掏出老花镜和一沓文件，
镜片厚得像酒瓶底：“我先把物业合同理一遍。《物业管理条例》明确规定，
公共区域收益归全体业主，包括电梯广告、车位出租……”他翻到某一页，突然拍桌子，
“看这个！三年前签的广告合同，乙方是‘恒通传媒’，
但收款账户竟然是陈亮的私人银行卡号！”李奶奶颤巍巍捧来个红布包，
解开是本绣着荷花的笔记本，内页密密麻麻记着：“3-201，
垃圾清运漏倒三次”“5-102，楼道灯坏了半个月”“7-302，
物业把绿化带改种葱”……每条后面都贴着照片，有的拍糊了，有的沾着水渍。
“这是我攒的。”老人扶了扶老花镜，“楼上小夫妻上班忙，让我帮着记。他们说，
找物业投诉比登天还难。”我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那些歪斜的字迹，
忽然想起被困电梯时墙缝里的潮虫。原来不止我们一家在忍。
糖糖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凑过来：“妈妈，这个叔叔的衣服好白。”她指着张叔的白衬衫，
袖口磨得起球。张叔立刻从包里掏出盒牛奶：“小朋友，吃不吃？叔叔办公室多买的。
”“张叔您别惯着她。”王姐笑着摆手，“小满，你负责把李奶奶的投诉分类，
再把广告合同、维修记录这些证据做成表格。咱们得让业委会那帮老哥哥老姐姐看得明白。
”我打开电脑，把李奶奶的投诉一条条录入表格。糖糖趴在我膝头，
用蜡笔画电梯——方方的铁盒子，里面有小朋友举着气球。“妈妈，这个电梯里有糖糖吗？
”她仰起脸。“有呀。”我亲她鼻尖，“等我们把坏物业赶走，电梯里就都是笑的小朋友了。
”深夜十点，活动室只剩我和台灯。电脑屏幕映得我眼睛发酸，
终于把所有投诉归类完毕：垃圾清运问题占37%，公共设施维修拖延占29%，
物业费挪用占18%……合上李奶奶的荷花本时，一张照片滑出来。
是张老照片：年轻的陈亮穿着纺织厂蓝制服，站在“先进生产者”奖状前笑，
胸前别着大红花。我盯着那张脸，忽然想起白天王姐说：“老陈以前也是纺织厂的，
后来下了岗，听说物业招经理就来了……”手机突然震动，是糖糖发来的语音：“妈妈，
我梦见电梯里有小熊陪我，它说不怕不怕。”我慌忙回拨，听见她奶声奶气：“糖糖乖，
妈妈在加班，很快就回家。”挂了电话，我盯着电脑里刚做好的表格，
公共收益那一栏写着“零”。而陈亮的私人账户，三年间转走了十八笔钱，
最大的一笔是五万。墙上的旧标语在月光里泛着微光，像句无声的誓言。我关掉台灯，
听见窗外梧桐叶沙沙响，仿佛在说：“接着干。
”第四章 投影幕布上的刺眼零社区礼堂的灯泡晃得人眼睛疼。我站在后台，
指尖抵着发烫的投影幕布——上面是物业三年收支明细，公共收益栏用红笔圈着“零”。
“小满，别怕。”王姐帮我理了理衬衫领口，她手腕上系着红绸带，
是今早李奶奶塞给她的“讨彩头”。张叔搬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调试区，
镜片反光遮不住严肃：“证据链齐了，合同、流水、投诉本，够钉死他们。”礼堂渐渐坐满。
穿环卫服的阿姨攥着皱巴巴的签到表，二楼刘阿姨扶着栏杆慢慢挪进来，眼眶还是肿的。
糖糖趴在我腿上，用蜡笔画了只举着盾牌的小熊，说“保护妈妈”。“各位邻居！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台，投影仪“嗡”地亮了，“今天请大家看三张表——第一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