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凌晨03:17的低温舱
第一人称 · 黎星
我出生在铁路信号工的家里，父亲教会我的第一件事是：“灯语不会撒谎，除非你先关掉它。”
此刻，低温舱的指示灯正疯狂闪着红光。
那表示舱门密封失效，或者——有人从外面打开了它。
液氮缓冲泵的啸叫刺穿耳膜，尖利得像新生儿的啼哭。我的睫毛在面罩内侧迅速结上一层白霜，世界模糊不清。
03:17:08。
电子钟跳到这一秒时，我冰冻的大脑终于开始解压信息。
一，头皮上三处冰凉的触感，是EEG电极片被粗暴地撕掉了。
二，右手掌心黏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我五指僵硬，缓缓摊开，是一把手术刀。刀口挂着一滴将凝未凝的血珠。
实验室数据库瞬间在脑中弹出匹配项：AB型。
不是我的。
我的血型是O。
2
舱内温度零下十度，我的代谢率只有平时的六成，可心脏却像疯了一样，以每分钟超过九十次的速度狂飙。
我抬起手，手术刀柄与皮肤之间拉出几缕细微的冰晶丝线。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成型，简洁，冰冷，像一段二进制代码：`1=凶手，0=受害者，缺省值=黎星。`
而现在，我就是那个缺省值。
必须扔掉它。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父亲的声音就隔着岁月在脑海里响起，像是对讲机里一段没关掉的老旧录音。
“红灯必须停车，否则脱轨。”
对，先停车。
我踉跄一步，扑到墙边，用尽全力掰开液氮维生管道的检修口。一股白色的寒气喷涌而出，带着零下196度的死亡气息。
我没有犹豫，将那把黏在掌心的手术刀狠狠塞了进去。
金属与极低温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细微的“嘶”响，然后便被无边的黑暗隧道吞没。上面的指纹、血迹，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场人造的暴风雪彻底掩埋。
我迅速关上检修口，冰层瞬间封死了缝隙。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系统启动的声音。报警铃的12分钟延迟机制被我刚才的操作触发了。
一个不对称的函数，它给了我12分钟，也给了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12分钟。
游戏开始了。
3
我赤脚走出低温舱，脚底接触冰冷铝合金防滑地板的瞬间，一个激灵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舱外的走廊一片漆黑，但随着我的脚步，头顶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在身后又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我就是那个在黑暗中移动的光斑。
我低头，看见一抹红色。
一滴血从我的脚底渗出，顺着地板的防滑纹路，蜿蜒成一个细小又精确的π。
我目测了一下，3.2厘米。
不多不少，正好是那把手术刀的刃长。
我抬头，走廊尽头，三十米高的天花板上，一个监控探头的红点正对着我，规律地闪烁。
脑中的数据开始自动运算：
监控参数：30fps，H.265压缩，存储阵列位于负一楼。
我的步行速度：1.2m/s，到达主机房需要47秒。
黑掉监控：需要写入15行覆盖脚本，以我的手速，大概5秒。
我还有430秒。
足够让随机数发生器吐出137个“7”，也足够我把“凶手”这个标签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再原封不动地，贴回真凶的额头上。
4
我蹲下身，打开随身携带的超薄平板，用权限调出了00:54至01:06的监控录像。
十二分钟。决定我命运的十二分钟。
当画面跳出来的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心脏，然后又被瞬间抽干，指尖比刚才摸过的液氮还要冷。
画面里，一个穿着同款实验服的人，是我。
那个人右手高举着同一把手术刀，左边眉毛因为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而挑起了15度。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此刻它纹丝不动。
我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每一个微表情都精确到了毫米。
帧率30，码流4Mbps，哈希值与原始日志完美匹配。
没有一个比特被篡改过。
逻辑和数学冰冷地告诉我：如果你无法证明数据是伪造的，那么，你就是杀人犯。
屏幕上，那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我忽然想起母亲过世的那一晚，医院抢救室门外的灯也是这么红，一闪一闪，像一个永远无法终止的错误循环。
5
不。
灯语不会撒谎，除非你先关掉它。
数据也不会撒谎，除非……你从源头污染了它。
我手指翻飞，将那段十二分钟的原始日志整个拖进了平板内置的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然后输入了一个指令。
`设定seed=137。`
这是我的私人密钥，宇宙间独一无二的随机数种子。用它来验证，就像用我自己的灵魂来审判我自己。
屏幕上，数据流开始滚动。
第一行结果跳了出来：7777777……
一连串的“7”，不多不少，整整137个。
我的呼吸停滞了。
这发生的概率小于10的负41次方，相当于我刚刚连续抛了137次硬币，每一次都是正面。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从这一秒起，我成了全宇宙最幸运的混蛋。
要么，有人破解了我的量子密钥，用我的逻辑，用我的权限，把“杀人”这个指令，同时写进了我的大脑和监控的每一帧里。
他妈的。
我低声骂了一句，合上平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补帧，要把那段虚假的录像，坐实成我唯一的记忆。
6
电子钟显示03:29:00。
报警延迟还剩最后3分钟。
我看着平板漆黑的屏幕，里面映出我苍白的脸，和那三块被撕掉电极片后留下的圆形红印。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6小时的倒计时。
如果6小时内，我找不到第二份可以交叉验证的脑电信号，我就去按下走廊尽头那个红色的物理报警按钮，把“确定性”这种东西，交给那些只相信监控录像的蠢货。
但如果我找到了……
我会把真凶的名字，写进下一行日志，然后亲手按下回车键。
就在这时，头顶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由红转黄，最后变成了绿色。
是父亲的声音。
“绿灯亮了，列车继续行驶。”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弯腰把脚底那道π形的血迹，狠狠抹在白色实验服的下摆上。
像擦掉一行错误的代码。
下一站：地下三层，量子意识上传原型机。
我要去问问那台冰冷的机器。
你他妈的，到底备份了谁的灵魂，又把谁的记忆，删成了空白？
第02章 血刀、鞋印与12分钟
第一人称 · 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