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都市的玻璃幕墙，将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模糊而斑斓的色块。深夜十一点，位于CBD边缘的“蓝调”酒吧后巷，却与前方的繁华喧嚣隔绝开来，只剩下垃圾箱散发出的酸腐气味和雨滴敲打篷布的单调声响。
几辆漆黑的SUV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口，车门推开，率先踏出一只锃亮的军用皮靴，踩在浑浊的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沈墨琛下了车，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瞬间沾湿了他利落的短发和肩头挺括的黑色西装。他身高接近一米九，挺拔如松的身形在昏暗的巷子里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几名行动队员，同样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
“封锁现场，疏散半径五十米内所有无关人员。”沈墨琛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在雨声中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的耳中。
“是，处长。”副手压低声音回应，一挥手，队员们立刻散开，拉起警戒线。
沈墨琛迈步走向巷子深处那团被篷布半掩着的物体。越是靠近，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中夹杂着腐烂的怪异气味，便混着雨水的湿冷钻进鼻腔。这不是普通的尸臭，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极不稳定的能量下被强行催化、然后又迅速衰败的味道。
他蹲下身，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轻轻掀开了篷布。
即使以沈墨琛的见多识广，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
那是一具男尸，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但死状极其诡异。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五官扭曲，嘴巴大张，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极致的恐怖。而在他的胸口，心脏位置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焦黑的爪印，边缘还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消散的暗红色能量残迹。
“妖气。”沈墨琛在心中冷冷地判定。虽然微弱，但这股暴戾、混乱的能量特征，与他记忆深处某些不愿回想的片段重叠在一起。
“身份核实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副手立刻递过一个平板：“李威，32岁，‘星辉传媒’旗下的一名网红经纪人。最后出现在酒吧监控里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独自一人来到后巷接电话，之后再未出现。发现者是酒吧员工，出来倒垃圾。”
沈墨琛的目光扫过平板上的资料，最后停留在尸体的手上。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里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非纸非布的奇异碎片，边缘不规则，触手冰凉，上面用极其古老的朱砂色颜料，绘制着一个残缺的、形似狐狸侧脸的图腾。碎片上，残留着比尸体上更浓郁一丝的妖气。
“检测到高能反应，源头不明，特征……无法匹配数据库已知任何妖灵或能量形制。”一名队员手持着不断发出“滴滴”警告声的便携式能量探测仪，语气带着困惑，“能量层级在快速衰减，预计三分钟后将完全消散。”
沈墨琛捏着那片碎片，站起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抬起手，腕表表盘亮起，不再是普通的时间界面，而是一个微缩的城市地图，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地图上某个位置明灭不定。
“能量溯源。”他下令。
“是！”技术队员立刻操作起来，表盘上的光点快速闪烁、定位，最终锁定在距离酒吧大约三公里外的一个街区。
那光点锁定的位置名称，清晰地显示在表盘上——守心书店。
守心书店。沈墨琛的眸色骤然转深，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异管局的内部档案中，对这个地方有过零星的、语焉不详的记录。店主身份成谜，与几起无法定性的“异常事件”有着微弱的间接关联，但每次深入调查都会因为各种“意外”或证据不足而中断。在异管局的评估里，那里被标记为“需保持观察，暂不接触”的灰色区域。
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方式，正式产生交集。
“一处，目标锁定，‘守心书店’。”沈墨琛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念一个与己无关的坐标，“通知后勤组处理现场，清理所有痕迹，对外定性为‘恶性抢劫杀人案’。”
“其余人，跟我走。”
他转身，大步走向巷口的车辆，黑色的风衣下摆在雨幕中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队员们迅速跟上，车辆再次发动，引擎的低吼撕破了雨夜的沉寂，如同利箭般射向那个藏匿在都市角落里的神秘书店。
车内，沈墨琛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妖物伤人，证据指向那个神秘的书店……每一件事，都在挑战着他所坚信的“秩序”。他厌恶一切超出掌控、无法用逻辑和规则解释的事物。而今晚，他就要亲手去揭开这层迷雾。
三公里的路程转瞬即逝。
车辆停在一条相对安静的旧式商业街街口。与不远处CBD的灯火通明相比，这里仿佛慢了半个节拍。大部分的店铺都已打烊，只有零星几家便利店的灯光还亮着。而守心书店，就夹在一家洗衣房和一间关闭的花店之间。
它的门面很不显眼，古旧的木质招牌，深褐色的底子上用行楷写着“守心”二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书与茶”。橱窗里透出暖黄色的、似乎比周围灯光都要柔和几分的光线，隐约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书架轮廓。
沈墨琛推门下车，雨水立刻再次打湿他的肩头。他示意队员们分散布控，封锁所有可能的出口，自己则带着副手，径直走向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
门没有锁。他伸手推开。
“叮铃——”
门楣上悬挂的一串青铜风铃，发出了清脆空灵的声响，与外界的阴冷雨夜形成了鲜明的隔绝。
书店内部比从外面看要深邃得多。暖黄的灯光来自几盏设计古雅的落地灯和壁灯，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纸墨清香，以及一种清浅的、若有若无的冷冽茶香。书架高及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各种新旧不一、中外文混杂的书籍，从现代小说到线装古籍，无所不包，摆放得看似随意，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而在书店的最深处，靠近一扇可以看到内院竹影的窗户旁，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
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后，微微倾身，专注地看着桌上一个红泥小炉上咕嘟冒着热气的紫砂壶。他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墨色的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耳侧。他穿着一件素色的亚麻中式立领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手腕。
听到风铃声响，他抬起头来。
沈墨琛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颜色极浅，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通透，平静，却又仿佛蕴藏着千年不化的积雪，带着一种与周遭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这就是云晔。
他看到一身湿冷寒气、与这温暖书斋格格不入的闯入者，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停下了摆弄茶具的动作，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得像拂过书页的风：
“客人，需要找什么书？”
沈墨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扫过整个书店，最后定格在云晔身上。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迈开步子，军靴踏在老旧但干净的木地板上，发出沉稳而充满压迫感的“笃笃”声，一步步走到书桌前。
他从口袋里取出证物袋，里面装着那片从死者手中找到的、绘有狐形图腾的碎片，直接亮在云晔眼前。
“异管局，特别行动处，沈墨琛。”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更冷，“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云晔的目光落在那个碎片上，浅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提起炉上已经滚开的壶，缓缓注入桌上的两个白瓷茶杯中，水汽氤氲，茶香四溢。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抬眼，迎上沈墨琛审视的目光，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沈处长，”他轻轻将一杯茶推向前，“雨夜寒重，不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至于这个东西……”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碎片上，语气平淡无波，“它带来的麻烦，似乎比它本身的价值，要大得多。”
气氛，在茶香与雨声之中，瞬间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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