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的恒温系统发出细微嗡鸣，林夏将防护面罩推至头顶，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显微镜下的绢本纤维像干涸的河床，细小的裂纹里沉淀着八百年的光阴。
"林老师，拍卖行的人到了。
"实习生小周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时，她正用狼毫笔尖蘸取特制胶液。
笔尖悬在《雪竹图》残缺的竹节处，迟迟不敢落下。
玻璃门开合的声响惊动了光影。
来人黑色西装的下摆掠过明代黄花梨条案，带起一缕松香。
林夏没有抬头，首到那双牛津皮鞋停在防尘罩边缘。
"北宋李迪的雪竹图，"低沉的声线像古琴尾韵，"竹节处的接笔应该用蟹爪皴。
"笔尖微颤，胶液在绢帛上晕出芝麻大的圆点。
林夏猛地抬头，防护面罩磕在显微镜目镜上。
透过双层玻璃，她看到男人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修长手指虚点在画作上方三寸，指甲修剪得过分齐整。
"沈则初，拍卖行艺术顾问。
"他递来的名片带着雪松冷香，"林小姐的修复方案很专业，但忽略了李迪作画时的情绪。
"林夏摘下手套，掌心的薄汗在名片边缘留下淡淡水痕。
防尘罩的冷光落在他眉骨，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切割成明暗两界。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资料里看到的记载——宣和画院最年轻的待诏，也姓沈。
"愿闻其详。
"她将狼毫笔搁在青玉笔山上。
男人从西装内袋取出银质怀表，表链垂落的瞬间，林夏瞥见表盖内层的珐琅彩——竟是北宋官窑的雨过天青色。
他取出手帕垫着指尖，轻轻抚过画心边缘："建炎南渡时，这幅画在战火里浸过水，所以竹叶的积色...""所以要用隔夜茶水做旧色差！
"林夏脱口而出，又立刻咬住下唇。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清晰得像是记忆而非灵感，就像她曾经亲眼见过这幅画被雨水打湿的样子。
沈则初的瞳孔微微收缩，腕表表盘反射的光斑在他喉结滑动。
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黑色袖口露出半截红绳，系着枚玉竹节佩。
"明天我会带茶叶过来。
"转身时他的呢料外套擦过宋代钧窑笔洗，惊起一汪晃动的天青。
林夏按着突然抽痛的太阳穴，显微镜目镜里的画面突然扭曲。
残破的竹节在视野里疯长，她看见沾着朱砂的狼毫在雪浪纸上游走，听见有人唤"沈待诏"，松烟墨的气味浓得呛人..."林老师？
您脸色好差。
"小周递来温水时，林夏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官帽椅上。
修复台上的《雪竹图》静静铺展，那截残缺的竹节处，不知何时多出几点墨痕，像雪地里新落的竹叶。
沈则初的怀表坠入钧窑笔洗的刹那，八百年前的月光突然漫过修复室的白炽灯。
林夏抓住他浸湿的衣袖，指尖触到红绳玉竹佩的刻痕——与昨夜幻象中，她亲手系在年轻画师腕间的信物一模一样。
"你早就认出来了，是不是？
"破碎的天青釉映着沈则初苍白的笑，水珠顺着他下颌滑落，"宣和六年冬，你在画院西窗替我研墨时，衣袖沾的就是这种松香。
"显微镜下的《雪竹图》突然泛起奇异的金芒，隐藏的题跋在茶水中浮现："宣和六年腊月廿三，沈待诏与林司墨共绘雪竹于暖阁。
"林夏的眼泪砸在玻璃防尘罩上，那些午夜梦回的片段终于拼成完整的记忆——她曾是掌管颜料的司墨女官，而他是因战乱滞留画院的契丹质子。
"建炎南渡那日，你说要等我研出永不褪色的朱砂。
"沈则初解开浸透的西装，心口狰狞的箭伤泛着诡异的青黑，"我在汴京城墙守了三天三夜，等来的却是金兵淬毒的箭。
"林夏颤抖的指尖抚过玉竹佩的裂纹，前世临别时塞进他掌心的玛瑙调色碟，此刻正在故宫地库的锦盒里沉睡。
防尘罩下的古画开始褪色，历代修补的痕迹如雪崩般剥落，露出最初那幅未完成的雪竹——左侧竹枝遒劲如枪戟，右侧却空着半阙温柔的新雪。
"当年你教我，修复的本质是对话。
"沈则初执起她攥着狼毫的手，笔尖蘸取混合着茶汤的银朱颜料，"现在该完成我们的画了。
"笔锋扫过绢帛的刹那，修复室的恒温系统发出尖锐警报。
墨迹在北宋的雪浪纸上洇开，却在二十一世纪的显微镜下凝结成纳米级的结晶。
林夏看见两个交叠的时空在笔尖震颤：宣和画院的炭盆爆出火星，与LED补光灯的光斑融为一体；沈则初染血的鹤氅覆盖着阿玛尼西装，指间的茧却是跨越千年的相同形状。
当最后一笔蟹爪皴闭合时，怀表内部传来青铜齿轮咬合的清响。
沈则初腕间的红绳寸寸断裂，玉竹佩化作齑粉飘向显微镜镜头——那些被历代收藏家反复修补的痕迹，竟都是他们前世未能诉说的情愫。
"这次换我等你。
"沈则初的身影开始透明，喉结上的光斑是怀表最后一丝反光，"在下一个时空..."林夏扑了个空，只抓住一片带着余温的雪浪纸。
修复完成的《雪竹图》静静躺在案上，左侧竹枝挂着新雪，右侧竹节生着朱砂色的霜纹。
X光检测显示，夹层里多出一封用矿物颜料写就的信笺，墨迹未干："林司墨亲启见字如晤银朱八钱，石绿西厘雪竹并蒂时再续半阙"故宫的晨钟穿透雾霭时，林夏将狼毫笔放入新制的青玉笔山。
她摸着心口那道自小就有的朱砂胎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松香气息的脚步声。
晨光斜照在来人的西装袖口，半截红绳系着枚崭新的玉竹佩，在玻璃幕墙折射的朝阳里，泛着八百年前初雪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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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微镜下的绢本纤维像干涸的河床，细小的裂纹里沉淀着八百年的光阴。
"林老师，拍卖行的人到了。
"实习生小周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时，她正用狼毫笔尖蘸取特制胶液。
笔尖悬在《雪竹图》残缺的竹节处，迟迟不敢落下。
玻璃门开合的声响惊动了光影。
来人黑色西装的下摆掠过明代黄花梨条案，带起一缕松香。
林夏没有抬头，首到那双牛津皮鞋停在防尘罩边缘。
"北宋李迪的雪竹图，"低沉的声线像古琴尾韵，"竹节处的接笔应该用蟹爪皴。
"笔尖微颤，胶液在绢帛上晕出芝麻大的圆点。
林夏猛地抬头，防护面罩磕在显微镜目镜上。
透过双层玻璃，她看到男人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修长手指虚点在画作上方三寸，指甲修剪得过分齐整。
"沈则初，拍卖行艺术顾问。
"他递来的名片带着雪松冷香，"林小姐的修复方案很专业，但忽略了李迪作画时的情绪。
"林夏摘下手套，掌心的薄汗在名片边缘留下淡淡水痕。
防尘罩的冷光落在他眉骨，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切割成明暗两界。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资料里看到的记载——宣和画院最年轻的待诏，也姓沈。
"愿闻其详。
"她将狼毫笔搁在青玉笔山上。
男人从西装内袋取出银质怀表，表链垂落的瞬间，林夏瞥见表盖内层的珐琅彩——竟是北宋官窑的雨过天青色。
他取出手帕垫着指尖，轻轻抚过画心边缘："建炎南渡时，这幅画在战火里浸过水，所以竹叶的积色...""所以要用隔夜茶水做旧色差！
"林夏脱口而出，又立刻咬住下唇。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清晰得像是记忆而非灵感，就像她曾经亲眼见过这幅画被雨水打湿的样子。
沈则初的瞳孔微微收缩，腕表表盘反射的光斑在他喉结滑动。
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黑色袖口露出半截红绳，系着枚玉竹节佩。
"明天我会带茶叶过来。
"转身时他的呢料外套擦过宋代钧窑笔洗，惊起一汪晃动的天青。
林夏按着突然抽痛的太阳穴，显微镜目镜里的画面突然扭曲。
残破的竹节在视野里疯长，她看见沾着朱砂的狼毫在雪浪纸上游走，听见有人唤"沈待诏"，松烟墨的气味浓得呛人..."林老师？
您脸色好差。
"小周递来温水时，林夏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官帽椅上。
修复台上的《雪竹图》静静铺展，那截残缺的竹节处，不知何时多出几点墨痕，像雪地里新落的竹叶。
沈则初的怀表坠入钧窑笔洗的刹那，八百年前的月光突然漫过修复室的白炽灯。
林夏抓住他浸湿的衣袖，指尖触到红绳玉竹佩的刻痕——与昨夜幻象中，她亲手系在年轻画师腕间的信物一模一样。
"你早就认出来了，是不是？
"破碎的天青釉映着沈则初苍白的笑，水珠顺着他下颌滑落，"宣和六年冬，你在画院西窗替我研墨时，衣袖沾的就是这种松香。
"显微镜下的《雪竹图》突然泛起奇异的金芒，隐藏的题跋在茶水中浮现："宣和六年腊月廿三，沈待诏与林司墨共绘雪竹于暖阁。
"林夏的眼泪砸在玻璃防尘罩上，那些午夜梦回的片段终于拼成完整的记忆——她曾是掌管颜料的司墨女官，而他是因战乱滞留画院的契丹质子。
"建炎南渡那日，你说要等我研出永不褪色的朱砂。
"沈则初解开浸透的西装，心口狰狞的箭伤泛着诡异的青黑，"我在汴京城墙守了三天三夜，等来的却是金兵淬毒的箭。
"林夏颤抖的指尖抚过玉竹佩的裂纹，前世临别时塞进他掌心的玛瑙调色碟，此刻正在故宫地库的锦盒里沉睡。
防尘罩下的古画开始褪色，历代修补的痕迹如雪崩般剥落，露出最初那幅未完成的雪竹——左侧竹枝遒劲如枪戟，右侧却空着半阙温柔的新雪。
"当年你教我，修复的本质是对话。
"沈则初执起她攥着狼毫的手，笔尖蘸取混合着茶汤的银朱颜料，"现在该完成我们的画了。
"笔锋扫过绢帛的刹那，修复室的恒温系统发出尖锐警报。
墨迹在北宋的雪浪纸上洇开，却在二十一世纪的显微镜下凝结成纳米级的结晶。
林夏看见两个交叠的时空在笔尖震颤：宣和画院的炭盆爆出火星，与LED补光灯的光斑融为一体；沈则初染血的鹤氅覆盖着阿玛尼西装，指间的茧却是跨越千年的相同形状。
当最后一笔蟹爪皴闭合时，怀表内部传来青铜齿轮咬合的清响。
沈则初腕间的红绳寸寸断裂，玉竹佩化作齑粉飘向显微镜镜头——那些被历代收藏家反复修补的痕迹，竟都是他们前世未能诉说的情愫。
"这次换我等你。
"沈则初的身影开始透明，喉结上的光斑是怀表最后一丝反光，"在下一个时空..."林夏扑了个空，只抓住一片带着余温的雪浪纸。
修复完成的《雪竹图》静静躺在案上，左侧竹枝挂着新雪，右侧竹节生着朱砂色的霜纹。
X光检测显示，夹层里多出一封用矿物颜料写就的信笺，墨迹未干："林司墨亲启见字如晤银朱八钱，石绿西厘雪竹并蒂时再续半阙"故宫的晨钟穿透雾霭时，林夏将狼毫笔放入新制的青玉笔山。
她摸着心口那道自小就有的朱砂胎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松香气息的脚步声。
晨光斜照在来人的西装袖口，半截红绳系着枚崭新的玉竹佩，在玻璃幕墙折射的朝阳里，泛着八百年前初雪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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