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巷重逢南城的雨季,总带着一股缠绵又黏腻的劲儿。细雨如丝,
将灰扑扑的天空与老街巷的青石板路缝合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周砚白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站在巷口,微微蹙眉看着手机地图上闪烁的光标。
助理推荐的用于公司团建的“有格调”的场地,竟然藏在这种地方?他抬腕看了看表,
下午三点十分,距离下一个会议还有一个小时五十钟。他收起手机,信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巷子两旁是些颇有年头的店铺,
偶有咖啡馆和手工艺品店夹杂其间,安静得只听见雨声。然后,
他看见了那个招牌——“念旧”。字体是手写的,带着些稚拙的温柔。店面不大,
暖黄色的灯光从落地玻璃窗里透出来,在这阴雨天里,像一颗温暖的琥珀。
透过模糊着水汽的玻璃,能隐约看到里面成排的书架和色彩斑斓的儿童读物区。鬼使神差地,
他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叮铃——”清脆的铃声搅动了满室的静谧与书香。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店内,布局温馨,几个孩子正坐在角落的卡通地毯上安静地翻着绘本。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柜台后方。一个穿着浅杏色针织长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
试图将手边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纸箱搬上柜台。她的身形纤细,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周砚白的脚步顿住了。那个背影……即使过去了七年,
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像一把精准的钥匙,
瞬间撬开了他心底最深处、封锁最严的那个盒子。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近乎麻痹的感觉从脊椎窜上来。就在这时,那女子大概是力竭,箱子晃了一下,
眼看就要砸落。周砚白几乎是想也没想,一个大步上前,手臂越过她的头顶,
稳稳地托住了箱底。他的胸膛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
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类似于栀子花的清香,
与他记忆深处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操场上的气息,微妙地重叠。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温念被身后突然笼罩过来的阴影和那只有力的手臂惊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头,
鼻尖险些擦过他的下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书店里温暖的灯光流淌在两人之间,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她的眼眸,
还是那样清澈,像浸在水里的琉璃,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
以及一种迅速弥漫开的、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周砚白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最终只化成一句低沉而沙哑的:“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这句话脱口而出,
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与……心疼。温念眼中的惊愕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迅速的冷却和疏离。她几乎是立刻向旁边退开一步,
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脸上浮现出标准的、面对陌生顾客时的礼貌微笑,
弧度完美,却毫无温度。“谢谢。”她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目光掠过他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最后落在他脸上,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周先生。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这个称呼,然后才接着说:“好久不见。请放手。
”周砚白的手臂僵在半空,那只承装着书本的箱子,此刻重得仿佛承载了他错失的七年光阴。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纸箱粗糙的触感和一丝来自她衣料的暖意。风铃轻轻晃动,
余音袅袅。书店里,孩子们的低语、书页翻动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而他们之间,
却隔着一道无声的、由时间和伤痛筑起的厚厚壁垒。周砚白看着她又转过身,
开始若无其事地整理柜台上其他的书籍,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清冷和固执。他知道,
这场他预想过的,或许永远不会发生的重逢,真的来了。而且,开局不利。
第二章 往事的回响“念旧”书店的后门外,
是一个小小的、堆放着空纸箱和几盆绿植的天井。周砚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指尖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青白色的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袅袅散开。
雨已经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周先生,好久不见。请放手。”那句话,
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柔软的部位。礼貌,疏离,
带着一种将他彻底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决绝。他闭上眼,
书店里那暖黄色的灯光仿佛还烙印在视网膜上,
与七年前另一个雨夜的记忆粗暴地重叠在一起。那是大四毕业前的春天,
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大学的篮球馆里却热火朝天,正在进行着告别赛。
穿着7号球衣的周砚白,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他灵活地穿梭,起跳,投篮,
动作流畅得像一阵风,每一次得分都能引来看台上震耳欲聋的欢呼,
其中属温念的声音最清亮。“周砚白!加油!”他总能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身影,
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用力挥舞着手臂,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辰。比赛结束,
他所在的队伍毫无悬念地获胜。队员们簇拥着他,将他抛向空中。
汗水、欢呼、青春的荷尔蒙在空气中沸腾。他笑着,
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抱着他的外套和水瓶,安静地站在场边等他的女孩。“学长,恭喜!
”她递上水瓶,笑容比场馆里的灯光还要明亮。他接过,仰头灌了几口,
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喉结滚动。然后,他自然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弄乱了她精心梳理过的刘海。“说了多少次,叫名字。”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和笑意。
温念嗔怪地拍开他的手,脸颊微红:“周砚白!头发都乱了!”“乱了也好看。”他凑近她,
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等我拿了最佳球员的奖金,带你去吃那家你念叨了好久的法餐。
”那是他们的约定,关于毕业,关于未来,关于无数个可以一起实现的梦想。
空气里弥漫着都是甜腻的、令人心安的幸福气泡。然而,现实的巨轮碾碎泡沫时,
从不提前打招呼。把温念送回宿舍后,周砚白的手机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那头,
是压抑不住的、濒临崩溃的哭泣声。
“砚白……你爸爸……他跳楼了……公司没了……欠了好多债……”世界,
在那一刻骤然失色,分崩离析。暴雨倾盆而下,砸在年轻的周砚白身上,冰冷刺骨。
他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温念宿舍窗口那盏温暖的灯光,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他刚刚收到的、来自顶尖学府的硕士录取通知书。纸张被雨水浸湿,
墨迹晕开,像他瞬间被染脏的未来。他不能拖累她。他的女孩,应该拥有光明灿烂的人生,
而不是跟着他,坠入无底深渊,去面对那些狰狞的债主和永无宁日的贫困。那个夜晚,
他在冰冷的雨里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撕掉了录取通知书,用几乎麻木的手指,
写下了一封简短的分手信。“温念,我决定出国了。我们到此为止吧。别再等我。
”他甚至没有勇气当面说再见。托室友转交那封信时,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逃兵。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温念冒着大雨跑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
怀里还抱着她偷偷准备的、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的生日蛋糕。蛋糕在雨水中化得一塌糊涂,
就像她那时的心情。“咔嚓。”后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周砚白的回忆。
温念拎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看到他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
又恢复了那种客套的平静。“周先生还没走?”她说着,走向角落的垃圾桶,
动作利落地将垃圾袋扔了进去。周砚白掐灭了烟,站直身体。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带来一丝凉意。“这书店,”他开口,声音因为回忆而有些低哑,“名字很好。
”温念的动作微微一滞,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随便取的。”真的是随便取的吗?
周砚白看着她的背影,那句“念旧”,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在旧书摊淘书的午后,
那个他笑着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念旧”的瞬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是否,
也和他一样,从未真正走出过那个盛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七年后的这场雨,
将他带回了这里。而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第三章 风铃与壁垒“念旧”书店的风铃,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响动的频率似乎变高了。周砚白开始以一种近乎固执的频率出现在书店。
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带着偶然的仓促,而是有了明确的规律。通常是在工作日的傍晚,
或者周六的下午。他不再穿着笔挺的、带着会议室硝烟味的西装,
而是换上了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衫或休闲衬衫,像是努力要抹去那七年带来的距离感。
他有时会点一杯温念放在柜台旁供客人自助取用的、最普通的黑咖啡,
然后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有时,
他会真的在儿童区驻足,拿起一本绘本翻看,高大的身影混在一群小豆丁里,显得有些突兀,
又奇异地和谐。但他很少主动上前与温念搭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存在着,
像书店里一件新添的、却不容忽视的摆设。他的目光,
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温念的身影——她踮脚整理书架时绷紧的纤细脚踝,
她弯腰对孩子温柔低语时垂落的发丝,她结算时在POS机上跳跃的、白皙的手指。
这种沉默的、持续的“在场”,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宣言,
在温念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又一颗小石子。这天下午,周砚白刚推开书店的门,
风铃清脆作响。正在柜台后核对书单的温念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欢迎光临。”她身边的沈清澜倒是立刻扬起了声音,但那语调,
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备和审视。她今天轮休,特意过来帮温念整理库存,
没想到就撞上了“不速之客”。周砚白对沈清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目光便落回温念身上。“温老板,”他用了这个略显生分的称呼,声音平稳,
“上次提到的公司团建,不知道你是否考虑过?我们大概二十人,只需要一个下午的场地,
活动可以我们自己安排。”温念终于抬起头,脸上是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周总,
我们书店主要是服务周边社区和儿童,可能不太适合贵公司专业的团建活动。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礼貌却坚定,“我们暂时没有承接这类业务的计划。”这是明确的拒绝。
周砚白似乎并不意外,他走近柜台几步,目光扫过她手边的书单。“没关系,是我冒昧了。
”他的视线在书单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说,“我记得你大学时,很喜欢黎戈的散文。
”温念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少女时期隐秘的喜好,连沈清澜都未必记得那么清楚。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的慌乱,语气更淡了些:“周总记性真好。
不过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沈清澜在一旁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周砚白听见:“是啊,以前喜欢小清新,现在可能更喜欢搞钱。对吧,念念?
”温念轻轻碰了一下沈清澜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周砚白的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一分,
但他没有理会沈清澜的挑衅,反而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轻轻放在柜台上。“这是我让助理整理的一些独立书店成功运营和活动策划的案例,
或许对你有参考价值。”他看着温念,眼神深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念旧’很好,应该被更多人看到。”这一次,他没等温念再次拒绝,便微微颔首,
转身走向他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温念看着那厚厚的文件袋,没有动。沈清澜一把抓过来,
翻看了一下,撇撇嘴:“啧,还真是用心。无事献殷勤……”“清澜。”温念低声制止她,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周砚白已经打开了电脑,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专注和……孤独。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继续核对书单,
却发现上面的数字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与此同时,周砚白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
是顾怀瑾发来的消息。顾大明白:怎么样?周总,今日份的“刷存在感”任务完成了吗?
文件送出去了没?人家收了没?周砚白面无表情地回复。Z:送了。没要。
顾大明白:[捶地笑.jpg] 早说了你这招太硬!追前女友,
尤其是你这种有“前科”的,得迂回!得温柔!得像春风化雨!
你当是给你手下项目经理布置KPI呢?还整个案例分析报告?Z:那该怎么做?
顾大明白:先从她身边的人下手!那个叫沈清澜的,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你得想办法软化她!再不济,也得让她别老给你使绊子。还有,
别老绷着你那张谈几个亿项目的脸,笑一笑,卖卖惨,说说你当年多不容易……懂?
周砚白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卖惨?他从未想过。那些沉重的过去,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背负。而真正的“春风”,却在不经意间吹了进来。书店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浅蓝色牛津纺衬衫、气质温文尔雅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两杯咖啡,
熟稔地走到柜台前,将其中一杯递给温念。“温念,路过‘漫咖啡’,顺便给你带了杯拿铁,
半糖。”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是陆知远。“陆老师,太客气了。
”温念这次露出的笑容,明显真切了许多,带着些许无奈,“每次都让你破费。
”“举手之劳。”陆知远笑了笑,目光转向沈清澜,“沈小姐也在,这位是?
”他注意到了窗边的周砚白,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沈清澜立刻来了精神,声音不大,
但确保周围的空气都能听见:“哦,那位啊,是念念的‘老同学’,周总。
最近……常来照顾生意。”她刻意加重了“老同学”和“常来”几个字。
陆知远了然地笑了笑,对周砚白的方向礼貌地点了点头,
然后很自然地对温念说:“上次跟你提过的,
我们文学院想和书店合作办一期儿童古典文学导读沙龙的事,方案我初步拟好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聊聊细节?”“好啊,我随时都可以。”温念应道。周砚白坐在窗边,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似乎都变成了扭曲的符号。他看着那边相谈甚欢的三人,
看着温念对陆知远露出的、对他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看着陆知远那恰到好处的体贴和与书店氛围浑然一体的文人气质。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顾怀瑾说得对。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道由温念筑起的壁垒。还有她身边坚固的防线,
以及……一个看似更契合她现在生活的,“正确”的选择。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冰凉。
这场仗,比他想象中更难打。第四章 风暴与真相平静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