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寂静的实验室里突兀地响起，嗡嗡的震动声在冰冷的器械间碰撞回响。
楚瑶正俯身于显微镜前，观察着一组卵母细胞的培养样本。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和视野中那些圆润的、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生命雏形，构成了她理性世界里最稳固的秩序。她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去接。直到记录下最后一组数据，她才摘下手套，瞥向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
“是林晓蕊的家属吗？这里是市三医院急诊科。”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而急促。
楚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是她表姐。她怎么了？”
“病人昏迷，情况不稳定，需要家属立刻过来。”
“昏迷？”楚瑶的指尖瞬间冰凉，“什么原因？ accident？”
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翻阅记录。“病历上写的是……‘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引发的严重并发症。你尽快过来吧。”
电话被挂断。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楚瑶的耳膜。
卵巢过度刺激综合征……OHSS？
这通常与辅助生殖技术，尤其是促排卵治疗密切相关。可晓蕊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学生，怎么会得这个？楚瑶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医学可能性，又被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分析的时候。
她抓起外套，几乎是冲出了实验室。夜晚的城市风很大，吹得她眼睛发涩。赶往医院的路上，那冰冷的医学术语在她脑中反复盘旋，像不详的咒语。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林晓蕊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各种监护仪器的管线缠绕着她年轻的身体，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是她生命仅存的微弱证明。
主治医生是个面容疲惫的中年男人，他告诉楚瑶，晓蕊被送来时腹腔内有大量积液，电解质严重紊乱，出现了急性肾功能损伤。“手术是在一家私人诊所做的，取卵操作。”医生语气平淡，却像重锤砸在楚瑶心上，“操作可能不当，而且术后没有进行必要的监测和干预，才导致情况恶化到这一步。送她来的人放下她就走了，我们联系不上那家诊所，负责人好像……消失了。”
取卵。
这个词终于被赤裸裸地抛了出来，砸碎了楚瑶最后一丝侥幸。不是医疗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一次非法的、地下的取卵手术。
愤怒和心痛像潮水般涌上，又被她死死摁住。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是理智。
她在护士的指引下，去保管处领取晓蕊的随身物品。只有一个简单的挎包。里面是晓蕊的钱包、手机、一支颜色活泼的口红，还有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楚瑶颤抖着手打开钱包，身份证、学生证，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打印纸片。
她展开纸片。
上面印着一行醒目的粉色艺术字：天使捐卵，爱心传递，助您轻松无忧。 下面是一串手机号码和一个模糊的二维码。名片的边缘，被指甲无意识地抠出了毛刺。
而在钱包的夹层里，她摸到一张银行的ATM机打印凭条。日期是三天前。交易类型：转账存入。金额：人民币 20,000.00 元。
楚瑶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凭条和那张花哨的名片，感觉重逾千斤。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非法的取卵手术、来历不明的巨额转账、昏迷不醒的表妹、人间蒸发的“医生”。
这根本不是病历上那个冷冰冰的医学诊断所能概括的。
这是一场谋杀未遂。
楚瑶缓缓抬起头，看向急诊室里晓蕊毫无生气的侧脸。她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表妹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立下誓言：
“晓蕊，别怕。”
“姐姐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