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去世那天，父亲带着私生子第一次踏进老宅。那男孩脖子上挂的，
是母亲当年亲手给我编的长命锁。野种也配沾林家的光？我砸了古董架上的汝窑瓶。
母亲却笑着扶起吓瘫的小三：孩子无辜，以后就住西院吧。我看着私生子夺走一切，
直到在父亲保险柜发现母亲的精神鉴定书——持续神经性功能紊乱，
患者需长期维持情绪稳定。那晚她捻着佛珠对我说：让人摔跤的最好方法，
是把路铺到悬崖边。1.外祖父的葬礼，在江南独有潮湿的梅雨天里举行。林家的老宅，
这座据说是前清某个官员修建，后来被外祖父林渊以天价拍下，
又花了更多的钱进行修缮的林园，此刻正被一种阴郁的氛围包裹。黑瓦白墙，飞檐翘角，
都在淅淅沥沥的雨丝里模糊了轮廓，像一幅被水洇晕开的陈年古画。
空气里是植物腐烂和泥土翻起的腥气，混杂着从灵堂飘来的香烛味，吸进肺里，
凉得让人心头发涩。灵堂设在水榭对面的主厅，庄严肃穆的让人透不过气。黑压压的人群，
低低的啜泣和交谈声交杂在一起。我看着母亲林芷兰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黑色旗袍，
鬓边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挺直了背，站在最前面，接受着各方来客的吊唁和慰问。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嚎啕的悲恸，也没有麻木的空洞，
只有一种仿佛剥离了所有情绪的平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父亲李兆华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微微弓着身子，时不时用一方白手帕按一按眼角，
姿态标准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他的悲伤，看起来比母亲要外露得多。
我站在他们稍后一点的地方，心头像是被这天气糊了一层湿冷的苔藓。外祖父走了，
这座宅子，这个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一种不安，像水底的暗草，
悄悄缠绕上来。葬礼的流程冗长而折磨人。直到午后，宾客渐渐散去，
只留下几个至亲和帮佣。母亲被几位表姨扶着去后面稍作休息，父亲则不知去了哪里。
我靠在冰凉的廊柱上，看着雨水顺着黛瓦汇成珠串，滴滴答答地砸在青石板上，碎裂，四溅。
就在这片残雨将歇未歇的寂静里，老宅那两扇沉重的楠木大门，发出了“吱呀”一声涩响，
被缓缓推开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门口逆着光，站着父亲。他侧身让开，他身后，
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女人大约有四十多岁，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米白色套装，
手里拎着一个限量款的鳄鱼皮包，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神情，像是特意做出的端庄，
却有着放在她脸上不合时宜的怪诞。她的眼神，飞快地扫视着老宅内部的一梁一柱，
一砖一瓦。她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衡量。而她的身边，那个男孩，
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瘦高，眉眼间竟然和父亲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尤其是那微微下垂的眼角。他穿着一身崭新却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有些歪斜，
脸上带着这个年级少有的拘谨与亢奋的神色。我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住，
又猛地沸腾起来，冲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孩的脖子——那里挂着一个东西。一个用红绳系着的，
小小的、金灿灿的，雕刻着繁复云纹和“长命百岁”字样的——长命锁。
那是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一步一叩首，去城外最有名的寺庙里，求了开光的金料，
又亲手照着古法图样，一点点打磨出来的！那红绳，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褪色发暗，
但那锁的样式，那独特的编织手法，我绝不会认错！母亲当年编了一对，我一个，
另一个......她说要留给未来的弟弟妹妹。可我没有弟弟妹妹。那只长命锁，
母亲后来告诉我，是不小心遗失了。原来......是这样“遗失”的。一股冰冷的怒火，
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父亲，他居然敢！他居然敢在外祖父尸骨未寒的今天，在林家的地盘，
把这对母子带进来！还把母亲亲手做的，充满期许与祝福的东西，戴在了这个野种的脖子上！
那对母子在父亲的示意下，怯生生的，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得意，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他们的脚步落在老宅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声响。父亲清了清嗓子，
脸上带着一种复杂却又强硬的神情。他看向刚刚闻声从后面走出来的母亲，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里：“芷兰......这是，这是文慧，和她的孩子，李轩。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孩子......一直想来看看他外公最后一面。毕竟，
也是我李家的血脉，名义上你也是这孩子的母亲......”“李家的血脉？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尖利得几乎不像我自己。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
“嘣”地一声断了。我猛地从廊柱后冲了出来，双眼赤红的指着那个男孩，
声音因为充满愤怒而变得颤抖起来：“他也配做我妈的孩子？他也配踏进林家的门？
他也配——”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长命锁上，“戴着我妈亲手做的东西！”父亲脸色一沉，
喝道：“林婉玥！注意你的身份！怎么说话的！他是你弟弟！”“我没有弟弟！
”我几乎是嘶吼出来，浑身都在发抖，“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谁知道是哪个阴沟里的爬虫，
也敢来沾林家的光！”我的目光转向那个叫文慧的女人，她正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往父亲身后缩了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有这个女人！爸，你今天带他们来，
是想干什么？在外公灵前示威吗？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
”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我视线狂乱地扫视着周围，猛地落在靠墙的多宝格上。
那上面陈列着外祖父生前珍爱的几件古玩。我想也没想，
一把抓起离我最近的一个——那是一个天青色的汝窑笔洗，釉色温润，开片如蝉翼，
是外祖父的心头好，据说价值连城。“林婉玥！你敢！”父亲脸色骤变，厉声阻止。
但我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手臂带着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挥！“哐当——！
”清脆得令人心颤的碎裂声，炸响在空旷的老宅里。那天青色的瓷片，如同破碎的梦境，
四散飞溅，落在光洁的地面上，落在每个人的脚边，也仿佛落进了所有人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一瞬间，整个灵堂死寂。只有瓷片落地的余音，细细碎碎地回响。2.文慧夸张地惊呼一声，
死死捂住嘴，眼睛却亮得骇人。李轩，那个野种，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但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近乎兴奋的光芒所取代。
父亲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煞白，指着我的手都在抖：“你......你这个逆女！
你知不知道你砸了什么！那是你外公......”“我知道！”我喘着粗气，
胸口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三人：“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才砸！
外公要是知道有这种脏东西污了他的地方，他也会让我砸！”我等着母亲的反应。
等着她像我一样爆发，等着她把这些玷污林家、玷污她尊严的人统统赶出去。
她有这样的底气和权力！然而，我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来自于我的母亲，林芷兰。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晃动。
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目光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惋惜，但那情绪快得抓不住。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深的疲惫。“玥玥，
”她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我所有沸腾的情绪：“一件死物而已，
碎了就碎了。人没事就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物？那是外公最爱的汝窑！
接着，更让我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母亲缓缓转身，
走向了那个吓得似乎快要瘫软在地上的文慧。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扶住了文慧的胳膊，
阻止了她往下滑的趋势。她的动作很稳，甚至称得上......温和。
文慧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身体僵硬。母亲看着她，脸上居然慢慢漾开了一丝极其浅淡，
却真实存在的笑意。那不是愤怒，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
居高临下的宽容。“文慧妹妹，是吧？”母亲的声音柔和得像春天的暖风，
却让我脊背发寒：“快别怕了，孩子不懂事，吓着你了。”她顿了顿，
目光转向那个紧紧攥着长命锁，脸色发白的李轩，语气愈发温和：“这就是小轩？
长得倒是......周正。一路过来辛苦了吧？”她轻轻拍了拍文慧的手背，
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仆人，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变幻不定的父亲，
最终落回文慧脸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女主人口吻说道：“既然来了，就是客人。
孩子总是无辜的。”“以后，你们就安心住下吧。”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
指向老宅西面那个常年闲置，位置最为偏僻的院落。“西院还空着，虽然旧了些，但也清净。
我让人收拾出来，你们母子就先在那里安顿。”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
文慧眼中那伪装出来的怯懦和惊恐，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狂喜和得意！虽然只有一刹那，但她看向母亲的眼神，
充满了胜利者的挑衅和鄙夷。她成功了！她和她那个来路不明的儿子，
不仅踏进了林家的大门，甚至还要登堂入室，住下来了！而我的父亲，在短暂的错愕之后，
脸上竟然也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甚至是赞许的神情。他大概以为，母亲这是选择了退让，
选择了顾全大局，或者说，是向他、向现实低头了。“芷兰，
你......你真是深明大义......”他嗫嚅着，试图去握母亲的手。
母亲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那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
她没再看父亲，也没再看那对喜形于色的母子，
只是淡淡的吩咐垂手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赵伯，带文慧女士和小轩少爷去西院安置，
缺什么，从我私账上支取添置。”“是，大小......夫人。”母亲这才转向我，
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玥玥，你跟我来。”我站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
我看着母亲转身，踩着平稳的步子，向着内院走去。她的背影挺直，旗袍的腰线收得极细，
仿佛什么风雨都无法将她摧折。可我只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荒谬。她为什么不争？
为什么不闹？为什么要把这对恶心人的东西留在眼皮子底下？她是不是疯了？
还是......她真的已经对父亲，对这个家，失望透顶，连争抢的欲望都没有了？
愤怒、委屈、不解、还有一种被背叛的孤寂，像无数条毒蛇，噬咬着我的心脏。
我看着那一家三口——是的，在那一刻，父亲、文慧、李轩，他们站在一起，
俨然就是一家人——他们脸上那种混合着虚伪、得意和贪婪的表情，如出一辙。而我的母亲，
她亲手，把觊觎她一切的豺狼，请进了家门。我猛地转身，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夺眶而出的泪水，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老宅正厅。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外祖父走了。我的家，好像也要死了。
3.我冲回自己位于老宅东侧的二层小楼，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的喘息着。
门外雨水敲打芭蕉叶的声音，佣人细碎的脚步声，
远处隐约传来的、那对母子被引向西院的动静，都像针一样扎着我的耳膜。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小时候我曾听外祖母提起过，我的父亲李兆华，
曾经是大山里穷苦人家的一个孩子，有着外祖父的资助才能从大山里走出来，
顺利的念完了大学，进入林氏集团工作。而在一次次的努力和拼搏下，
才在一众精英中脱颖而出，得到了外祖父的赏识，从而平步青云。他靠着林家，靠着母亲，
才有了今天！外祖父才刚刚闭眼，尸骨未寒，
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外面的野种和那个女人带回来，登堂入室！那个野种，分明和我差不多大！
这场背叛分明在他在进入林氏集团之前就开始了！甚至子啊 他未走出大山之前就开始了！
还有母亲......她到底在想什么？母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让他们住下？
住进林家的祖宅？那个女人眼里的贪婪和虚伪分明连我看的都真切！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我强忍着咽了回去，胸口闷得发痛。我走到窗边，猛地推开雕花木窗，潮湿冰冷的空气涌入，
稍稍驱散了心底的烦闷。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西院那个方向的屋檐一角。
那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偏僻院落，常年少有人去，此刻却亮起了灯，人影晃动，
似乎正在忙碌地收拾。那灯光，像一根毒刺，扎在我的视野里。接下来的日子，
老宅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表面上，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母亲的日常作息依旧规律，
晨起在花园里散步，上午处理一些公司远程发来的紧急文件——虽然她已经慢慢退居幕后，
将集团大部分事务交给了父亲，但一些核心决策和林家庞大的私人资产，依旧掌握在她手里。
午后，她会小憩片刻，然后看书，或者插花，神情一如既往的恬淡，
仿佛西院住着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父亲则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尤其是在母亲面前。他试图扮演一个调和者的角色，
时不时在我面前提起李轩：“那孩子成绩不错”，“挺懂事的”。
或者暗示母亲：“文慧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每次听到这些，我都冷着脸，
要么直接起身离开，要么用最尖刻的话顶回去。“不容易？做小三破坏别人家庭容易？
把私生子养到这么大容易？爸，你是不是对‘不容易’有什么误解？”父亲的脸会瞬间涨红，
然后沉下来，呵斥我：“林婉玥！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那是你弟弟！血脉相连！
”“我刻薄？我只是不像你们那么会演戏！”我寸步不让。而西院那对母子，
在最初的几天安分后，便开始蠢蠢欲动。文慧，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
开始以各种借口在宅子里走动。今天说西院潮湿，
想问夫人要些防潮的香料；明天说小轩想看书，
不知道老爷的书房能不能借阅几本；后天又说自己炖了汤，想请老爷和夫人尝尝鲜。
她总是摆出一副低眉顺眼、感恩戴德的样子，一口一个“夫人您真好”，
“老爷您太照顾我们了”，但那眼神里的试探和算计，几乎不加掩饰。母亲对她的态度，
始终是那种令人抓狂的温和与疏离。要香料？让赵伯去找最好的给她。要看书？
让人整理一份书目清单送去西院，指明哪些是外祖父珍藏、不能外借的。送汤？收下，道谢，
然后转头就让佣人处理掉，绝不会碰一口。这种应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让文慧的许多小伎俩落了空。但我看着，只觉得母亲太过软弱，太过纵容。
更让我怒火中烧的是李轩。那个男孩，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适应了老宅优渥的环境，
并且开始展露他的野心。他不再满足于待在西院，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父亲面前。
父亲考察他的功课，他对答如流，甚至能就一些商业案例提出些看似稚嫩却切中要害的看法，
引得父亲连连点头。父亲带他去公司“见识见识”，
他回来就能说出几个高管的名字和大致负责的业务。他开始模仿我的穿着，
开着和我差别无二的车，用着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电脑和手机，甚至有一次，
我听到他对一个佣人说话，那语气，那神态，竟然在刻意模仿父亲！
而他脖子上的那只长命锁，和他一样，再也不遮遮掩掩，每天都展示在人前。晃荡的金锁，
日益张扬的笑容。仿佛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恶毒的嘲讽。4.冲突爆发在一个周末的傍晚。
父亲难得没有应酬，母亲吩咐厨房多做了几个菜，
算是家庭聚餐——虽然这个“家庭”早已支离破碎。文慧和李轩，也被“邀请”上了桌。
饭桌上的气氛沉闷得让人食不下咽。父亲试图找些话题，问起我最近在跟进的一个海外项目。
我刚说了几句，李轩突然插话，用一种故作老成的口吻说道：“姐姐说的这个项目，
我前几天听爸爸打电话时提到过，好像风险评估方面还有些争议，主要是当地政策不稳定。
”他居然偷听父亲打电话？还敢在饭桌上卖弄？父亲却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哦？
小轩也关心这个？说说看，你觉得风险在哪里？”李轩受到鼓励，更加卖力地阐述起来，
虽然内容大多是拾人牙慧，但架不住父亲爱听。我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文慧在一旁，拿着公筷，殷勤地给父亲布菜，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时不时瞥母亲一眼，
带着挑衅。母亲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种无视，似乎激怒了文慧。她等李轩说完，柔声开口：“兆华，你看小轩，
是不是很有你当年的风范？聪明，好学，一点就通。”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母亲，
语气更加“诚恳”：“夫人，真是多谢您和大度，肯给我们母子一个容身之所。
小轩他......毕竟是李家的骨血，以后还要多仰仗姐姐提携呢。”她说着，
还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李轩。李轩立刻会意，端起面前的果汁，站起身，对着我，
做出恭敬的样子：“姐姐，我敬你一杯。以后请姐姐多多指教。”那声“姐姐”，
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浑身一颤。我看着他那张与父亲相似的脸，
看着他脖子上那只属于我的长命锁，
看着他和他母亲那副惺惺作态、却又掩饰不住野心的样子，
再看看父亲那明显偏袒、甚至带着欣慰的表情。最后，
我将目光落在母亲那平静得过分的侧脸上。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指教？”我盯着李轩，
声音冰冷：“我教你怎么登堂入室？怎么鸠占鹊巢？还是教你怎么讨好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林婉玥！”父亲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文慧“哎呀”一声，捂住胸口，
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眼泪说来就来：“夫人，您看这......我知道我们身份低微，
不配......不配和姐姐同桌吃饭，我们这就走，
这就走......”她作势要拉李轩离开。李轩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走？走去哪里？”我嗤笑一声，
目光扫过他们母子，最后落在父亲脸上：“这里姓林！不姓李！该滚的是谁，心里没数吗？
”“混账东西！”父亲彻底怒了，绕过桌子就要过来。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母亲，
终于放下了汤勺。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声音不大，
却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所有人都看向她。母亲拿起手边的帕巾，慢慢地擦了擦嘴角，
动作优雅从容。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父亲，掠过文慧和李轩，最后，
落在我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
让人心悸的平静。“玥玥，”她开口：“吃饭。”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指责我的失态，
没有安抚那对母子，更没有理会暴怒的父亲。她只是告诉我，吃饭。
仿佛我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那几乎要掀翻桌子的愤怒，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这种极致的冷静，比任何斥责都让我感到无力，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父亲僵在原地，
脸上的怒气变成了某种复杂的难堪。文慧的哭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表情尴尬。
李轩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忿。母亲不再看任何人，
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箸清淡的时蔬，细嚼慢咽。那顿饭，最终在不欢而散的死寂中结束。
我摔门而出，一个人跑到后花园的假山后面，靠着冰冷的石头，无声地流泪。雨水早已停了，
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清冷的光辉，园子里的花木影影绰绰，像一个个沉默的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走近。是母亲。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递过来一方干净的手帕，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檀香气味。我没有接，倔强地别开头。
她也不勉强，收回手，望着远处黑暗中林家老宅连绵的屋脊轮廓，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玥玥，”母亲的声音轻不可闻：“跟一个不入流的小三吵架，太过掉价。”我猛地转过头，
泪眼模糊地看着她：“不掉价？那怎么样才不掉价？看着她和她那个野种儿子登堂入室，
抢走属于我们的一切？看着爸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妈！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是林芷兰！
是林家唯一的大小姐！你为什么要忍？”母亲转过头，月光照亮她半边脸颊，
她的眼神深邃的像极了夜晚的大海。“怕？”她轻轻重复了一遍，
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妈妈不是怕。”她伸出手，
轻轻拂去我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花瓣，动作轻柔。“让人摔跤的最好方法，
”“不是在他行走的路上扔一块小石子。”“而是，”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更深的黑暗，
那里，西院的灯火依旧亮的刺眼。“耐心地，把路铺到他的脚下，铺得平平整整，引着他，
一步步自己走到悬崖边。”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她收回目光，看着我，
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冰冷且坚硬的决心，隐藏在无波的平静之下。“争一时之气，有什么用？
”“要争，就争个彻底。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在她最得意的时候，
抽掉她脚下最后一块砖。让她爬得越高，”“摔得，才越碎。”母亲的眼神陡然变得温柔，
她伸出手，轻轻理了理我凌乱的鬓发，语气温和：“玥玥，你虽然聪慧，但是这些事，
你还要学。”那一刻，我看着母亲平静无波的侧脸，突然打了个寒颤。
我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我的母亲。她不是不争。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
足以将对手彻底碾碎，永世不得翻身的时机。而在这之前，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退让，
甚至所有的“善意”，都不过是......铺向悬崖的路。5.母亲那晚在花园里的话，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但很快就被日常所见的龌龊所掩盖。
理智上，我似乎理解了她的谋划，但情感上，
我依旧无法忍受那对母子日复一日地在眼前挑衅，无法忍受父亲日益明显的偏袒。老宅，
不再是那个承载着我童年温馨记忆的庇护所，现在，
我在老宅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压抑和污浊。李轩开始正式介入集团事务。
父亲以“历练”为名，将他安排进了总部核心的市场部，职位不高，
但接触的都是核心业务和关键人物。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公司里那些嗅觉灵敏的墙头草，开始不动声色地向这位“太子爷”靠拢。他学着父亲的样子，
定制了合体的西装，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刻意模仿着父亲走路的姿态和说话的语气。
他甚至开始在一些非正式场合，有意无意地提及“父亲对我的期望”、“家里的事情”。
那声“父亲”，叫得越来越顺口。有一次，我因为一个海外并购案去总部开会，
在走廊里迎面碰上他。他正被几个中层簇拥着，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看到我，他停下脚步，
脸上堆起那种谦逊又得意的笑容：“姐姐，来开会？听说你那个项目遇到了点麻烦？
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他身边的几个人，目光在我们姐弟之间微妙地逡巡。
我看着他脖子上那若隐若现的红绳，胃里一阵翻涌。“管好你自己吧。”我冷冷地丢下一句，
径直走过，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探究的、或许还带着怜悯的目光。曾几何时，
我林婉玥才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如今，却要忍受一个野种的惺惺作态。
文慧的做派也更加张扬。她不再满足于在老宅内“偶遇”父亲，开始以“李太太”自居，
出现在一些不那么核心的社交场合。她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佩戴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珠宝，
挽着父亲的胳膊，巧笑倩兮。虽然正式的商业晚宴，父亲依旧只会带母亲出席，
但这些边缘场合，已经足够她营造出一种“李董新欢”的暧昧氛围。
圈子里开始有风言风语流传。有人说李董养了个年轻漂亮的“外室”，
儿子都很大了；有人感慨林家大小姐终究是色衰爱弛，守不住男人；更有人开始揣测，
李董是否准备效仿某些富豪，让私生子也参与到继承权的争夺中。这些流言，
或多或少会传到我的耳朵里。每一次，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神经上。我向母亲抱怨，
愤怒地讲述外面的传闻，讲述李轩在公司如何拉拢人心，讲述文慧如何招摇。母亲的反应，
永远是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茶，或者一段轻柔的佛经。可我依旧喋喋不休，母亲无奈，
只好放下捻着的沉香木佛珠，语气平淡的开口：“跳梁小丑，且让他们再蹦跶几日。
”“几日？到底是几日？”我几乎要抓狂：“妈！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我们？
说我们林家母女软弱可欺！说李家要变天了！”母亲抬起眼，看着我，
目光里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玥玥，沉住气。名声是虚的，
攥在手里的，才是实的。”实的？什么是实的？母亲所谓的“实”，
难道就是坐视父亲一点点把权力和资源，转移到那个野种手里吗？父亲的虚伪，
在这些日子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在母亲面前，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尊重与关怀，嘘寒问暖，
扮演着模范丈夫。但转过身，对文慧和李轩的纵容和扶持，却是不遗余力。有一次，
我无意中听到他在书房里打电话，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耐心：“......小轩还年轻，难免出错，
你多提点他......嗯，我知道你辛苦，再忍耐一下，等他在公司站稳脚跟，
一切都好了......文慧，你放心，我答应你们母子的，
绝不会亏待......”那一刻，我站在书房门外，手脚冰凉。原来，
他所谓的“深明大义”，所谓的“家庭和睦”，都只是稳住母亲的缓兵之计。他真正的盘算，
是要把他和文慧的儿子，名正言顺地推上高位！我猛地推开门，父亲吓了一跳，
匆忙挂断了电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愠怒取代：“林婉玥！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无比敬仰、视为依靠的父亲，只觉得陌生而恶心。“亏待？
”我重复着他刚才的话，声音颤抖，“爸，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和那个女人，
还有那个野种，到底是谁亏待了谁？是林家亏待了你？还是我妈亏待了你？
”父亲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胡说什么！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懂什么！”“我是不懂！
”我尖声道：“我不懂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靠着林家起家，
享受着林家带来的一切，转过头就想把林家的一切都扒拉给你的私生子！李兆华，
你还是不是人！”“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
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居然打我？为了那对母子，他动手打我？
父亲的手还扬在半空，他的眼里有着一些不可置信，却瞬间被愤怒掩盖：“你和你母亲，
就是这样的看不起我！林婉玥！我是你父亲！”“滚出去！”我死死咬着嘴唇，
不让眼泪掉下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冲了出去。这一巴掌，
仿佛打碎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幻想和亲情。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还能那么平静？
她到底在等什么？等着那对母子把我们都赶出林家吗？夜深人静时，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闯入我的脑海。父亲的书房！那里一定有东西！
一定有能证明那对母子别有用心，或者能证明父亲早有异心的东西！母亲不去争，不去查，
我去！我对老宅的结构了如指掌，也知道父亲书房钥匙存放的备用位置——在赵伯那里，
但赵伯对母亲忠心耿耿，我或许可以想办法......6.机会在一个周末的清晨来临。
父亲带着李轩去外地考察一个新项目，文慧据说约了朋友去逛街。
母亲照例去了城郊的寺庙静修，要傍晚才回来。整个老宅显得格外空旷。我深吸一口气，
走到赵伯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赵伯，
我爸昨天说有一份关于西区地块的旧文件忘在书房了，让我今天帮他找找传真过去，
他急着用。钥匙能给我一下吗？”赵伯看着我，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我知道，他看着我长大，对我和母亲有着深厚的感情，
也对父亲近年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转身，
从抽屉里取出了书房那把黄铜钥匙，递给我，低声说：“大小姐，快点找，找到了就出来。
”“谢谢赵伯。”我接过钥匙，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推开书房沉重的实木门，
一股混合着雪茄、旧书和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我外祖父曾经的书房，后来交给了父亲。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沉淀着林家的历史和威严。我的心跳得飞快，像做贼一样。
我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找到有用的东西。我首先目标是父亲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
抽屉都上了锁。这难不倒我，外祖母曾经教过我一些开旧式锁的小技巧，
我小时候常拿来当游戏。我屏住呼吸，用一根细长的发卡，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第一个抽屉应声而开。里面是些普通的公司文件、印章、票据。
我快速翻找着，没有发现异常。第二个抽屉，是一些私人信件和照片。
我看到了父亲年轻时和母亲的合影，那时候的他，看着母亲的眼神里，
还有着真诚的爱慕和仰望。照片已经泛黄，显得格外讽刺。我压下心头的酸涩，继续翻找。
在信件底部，我发现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没有署名。我心跳加速，迅速打开文件袋。
里面不是我想象的关于文慧或李轩的资料，而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草案？
受让方是一个陌生的投资公司名字，而转让的标的，
竟然是父亲名下持有的、集团相当一部分的核心股权！时间标注，是外祖父去世前半年！
我的手开始发抖。父亲在暗中转移资产？他想干什么？脱离集团？还是为那对母子铺路？
我强压下震惊，把文件塞回去，锁好抽屉，转向第三个，也是最下面一个带密码锁的抽屉。
这个抽屉，父亲从不让人碰。密码会是什么？他的生日？母亲的生日？
还是......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李轩的生日。“咔。”锁开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在他心里，那个野种的分量，已经如此之重了吗？我颤抖着手，拉开抽屉。
里面东西不多，有一个丝绒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绝不是送给母亲的风格。下面，压着几本房产证，产权人名字写着“文慧”。最底下，
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硬壳文件夹。我拿出那个文件夹，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的复印件。确认了李轩与父亲的生物学父子关系。日期，
竟然是二十年前！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早就开始谋划了！我忍着恶心和愤怒，继续往下翻。
下面是一些李轩从小到大的成绩单、获奖证书的复印件，父亲细心地收集着，
仿佛在弥补缺失的时光。再下面，是几份保险单，受益人都写着李轩和文慧的名字。最后，
在文件夹的夹层里，我摸到了一张薄薄的纸。抽出来，是一份医疗诊断证明的复印件。
患者姓名：林芷兰。诊断结果：持续神经性功能紊乱。伴有焦虑、抑郁状态。
建议：长期休养，避免情绪剧烈波动，保持环境稳定，必要时药物控制。日期，
在外祖父去世前三个月。下面有医生龙飞凤舞的签名，和H市最著名的那家私立医院的印章。
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手里的纸张几乎握不住。
神经性功能紊乱......长期情绪稳定......所以，母亲那些异乎寻常的平静，
那些看似软弱的退让，那些焚香诵经的习惯......并不全是韬光养晦的谋划？
是因为她病了？是因为她不能情绪激动？不能受刺激？所以，
登门、我砸了汝窑瓶、小三一次次挑衅......这所有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崩溃的时刻，
她都只能用那种极致的冷静来应对？因为她不能倒下去？因为她必须“保持情绪稳定”？
父亲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他还利用这一点！他肆无忌惮地把那对母子带回来，
就是算准了母亲为了身体，为了不彻底崩溃，只能选择隐忍！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从我的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比之前任何一次愤怒都要强烈，都要深沉。那不仅仅是因为背叛，因为欺辱，
更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对至亲之人遭受算计和病痛折磨的心疼与暴怒！
我将诊断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将其他东西恢复原状，锁好抽屉，
清理掉所有痕迹，迅速离开了书房。把钥匙还给赵伯时，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赵伯担忧地看着我：“大小姐，你没事吧？文件找到了吗？”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回到自己的小楼，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贴着我的皮肤，
也烫贴着我的心。原来如此。原来母亲的“铺路”，不仅仅是权谋，
更是一种在病痛折磨下的、被迫的坚韧和自我保护。而我，却一直在责怪她的“不争”，
责怪她的“软弱”。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我的母亲。为她的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