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把那个血淋淋的少年拖进家门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的颜料钱又泡汤了。
那时，她刚付完画廊的租金，口袋里只剩下勉强果腹的信用点。而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刚刚直接压碎了她放在巷口晾干的三幅画板。“喂，别死在我门口。
”她踹了踹那具看似已经没有生息的躯体，声音冷得像冰。少年却猛地动了，
沾满污血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攥住了她的脚踝。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垂死之人。
林暮吃痛，却哼都没哼一声。在巷口昏暗的灯光下，她对上一双眼睛——紫得纯粹，
里面没有哀求，没有痛苦，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漠然的死寂。仿佛生死于他，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选项。这眼神让她改变了主意。不是出于同情，
而是某种……同类相认的直觉。“松手。”她声音依旧冰冷，
“或者我现在就把你扔给巡逻队。”那只手缓缓松开，留下了一圈青紫的指痕。
林暮啧了一声，弯腰，几乎是用拖的方式，
将这个沉重的麻烦弄进了她那间狭小的工作室兼住所。室内，
颜料、画布、废弃的零件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把他扔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板上，动作毫不温柔。少年闷哼一声，蜷缩起来，
破碎衣物下的伤口因这粗暴的对待再次渗出血色。“自己处理。
”林暮丢过去一罐廉价的止血喷雾和几卷绷带，语气没有丝毫暖意，“死了臭了别赖我。
”她转身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平息一下因为这意外而躁郁的心情。
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以及极其轻微、但绝不含糊的能量波动。林暮猛地回头。
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撑坐了起来，背对着她，
面对着角落里那个老旧的、她用来温速食餐的迷你能量炉。
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此刻却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悬在炉子上方。
空气中泛起肉眼难以捕捉的涟漪，无形的精神丝线精准地缠绕上空荡荡的水杯。杯壁内侧，
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清澈的水珠，并且迅速升温，冒出袅袅白汽。
他使用那足以掀起风暴、被帝国标注为SSS级的精神力，在给她……烧水？
林暮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直到他将那杯热气腾腾的水，
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递到她面前时，她才缓缓开口，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通缉令上说，你昨天刚炸了中央军港的一个停机坪。”少年抬眸，
紫色的眼瞳在工作室冷白的灯光下，像蒙尘的宝石。他沉默着，只是执拗地举着那杯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一个粗哑的男声吼道：“林暮！开门！搜查！
有逃犯流窜到这带了！”是这片区的治安官老猫，一个惯会欺软怕硬的家伙。
少年眼神瞬间锐利，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杯水在他手中微微晃动。林暮却像是没听见外面的叫嚣，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少年，
纤细的手指突然抬起，捏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轻。
她仔细端详着他即使污秽也难掩惊艳的脸庞，然后，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是个麻烦精。”她松开手，语气随意得像在评价一件残次品，
“躲到里间去，把我的画具箱搬开，后面有个暗格。别留下血迹和精神力痕迹。
”少年紫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林暮已经转身，一边不耐烦地应着门：“吵什么吵！催命啊！
”一边随手扯过旁边一幅刚完成、颜料未干的油画，
那是一幅色彩浓烈、笔触狂乱的《血月》，毫不客气地盖在了少年刚刚停留过的地板上，
掩盖了那几点新鲜的血迹。动作行云流水，眼神冷静到可怕。林暮猛地拉开房门，
恰到好处地只留一条缝隙，将大半个身子堵在门口，脸上堆起营业式的假笑，
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老猫，大半夜的，你又抽什么风？
”门外站着的是片区治安官老猫，身材臃肿，制服穿得歪歪扭扭，
一双眼睛浑浊而精明地试图往屋里瞟。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制服的跟班，态度散漫。
“林暮，少废话！”老猫粗声粗气，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她脸上，“上面下了死命令，
搜查一个3S级通缉犯，危险得很！据说流窜到我们这片区了，你这里乱七八糟，
一看就能让危险人物有可乘之机，赶紧让我进去搜搜！”“3S级？”林暮嗤笑一声，
非但没让开，反而将门又掩回几分，用身体挡得更严实，“那种大人物，会看得上我这狗窝？
我这除了颜料就是画布，最值钱的就是那台四手光脑。怎么，
通缉犯是打算来我这儿搞艺术创作，还是偷我的赊账记录？”她语带嘲讽，
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不动声色地扫过老猫和他手下。她太了解这些所谓的“治安官”了，
搜查是假，借机敲诈勒索、顺手牵羊才是真。帝国基层的腐败，她早已领教过无数次。
老猫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但依旧坚持：“少贫嘴！这是命令！
万一藏在你这里……”“藏我这里？”林暮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底层小民特有的混不吝，“行啊，赶紧搜，搜！不过老猫，丑话说前头，
我这屋里都是吃饭的家伙，碰坏了一样，你们治安所那点经费，都要用来好好赔的！
要不你先打个欠条？”她说着，作势就要完全拉开门，一副“有本事你就进来”的架势。
老猫看着她这混不吝的样子，
又瞥了一眼屋里那堆看起来确实杂乱无章、沾满颜料的画具和零件，心里掂量了一下。
这女人是个硬茬子，又穷得叮当响，真闹起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更何况，
他其实也不信那种传说中的大人物会躲在这种地方。“行了行了！”老猫烦躁地挥挥手，
“看你这样也不像藏了人。妈的，晦气！走，去下一家！”他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转身离开。
林暮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落锁。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靠在门板上，
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她收留他，当然不是因为善良。几年前，
她唯一的弟弟，那个有着明亮笑容、梦想成为星际勘探员的少年，
就是死在了一次帝国官方宣称的“意外事故”中。可她私下调查到的蛛丝马迹都指向，
那是一场高层为掩盖某种丑闻而进行的灭口。她申诉无门，反被警告，最终心灰意冷，
蜗居在这边缘地带，成日用画笔麻木自己。而现在，
大张旗鼓、不惜动用血月天象来渲染其危险性的SSS级通缉犯……他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
他又破坏了哪些“大人物”的好事？或许，从他身上，她能窥见这个帝国腐烂的力证。
她转过身，看向里间的方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正站在阴影里，
静静地看着她。他简单清理了一下脸上的血污，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冷白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光线不足处，显得愈发深邃。即使穿着她宽大不合身的旧衣服，
也难掩其身形颀长，肩宽腰窄，他就像一柄收敛了所有锋芒、却依旧透着凛冽之气的名刃。
林暮愣了一下，刚才面对治安官的泼辣和冷静仿佛只是面具，此刻安静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息。“处理好了？”林暮先开了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幅《血月》油画，
露出下面被她身形挡住时、快速用脚蹭乱了的几点模糊血印。“嗯。”少年应了一声，
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不少。他的目光落在林暮刚才被老猫唾沫溅到的脸颊一侧，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林暮直起身，恰好对上他专注的视线。距离有些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和自己那廉价沐浴露的混合味道，有些怪异，却不难闻。
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那是高度凝聚的精神力。
林暮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鹰，但没有后退。那缕微光只是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带走了那点不存在的脏污。动作快到仿佛只是错觉，
只有皮肤上残留的一丝微凉触感证明并非虚幻。“脏了。”他低声说，紫眸里情绪难辨。
林暮心头莫名一跳。这家伙……用能摧毁机甲的精神力，来给她……擦脸？她定定地看着他，
忽然扯了扯嘴角，带着点戏谑：“怎么，SSS级通缉犯的服务这么周到？连脸都帮擦？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目光，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与通缉令上那个冷血危险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走到厨房区域——如果那角落能被称为厨房的话——再次拿起那个空水杯。这次，
他从旁边拿出了林暮昨晚喝剩的半盒牛奶。“你……”林暮想阻止，
这种用精神力加热食物的行为，虽然控制精妙，
但万一能量波动被探测到……但他已经开始了。比刚才更加熟练，无形的力量包裹着纸盒，
牛奶迅速升温，却没有丝毫沸腾或焦糊。他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安静，
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存在的所有风暴。
他将那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牛奶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你需要休息。
”林暮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又看看眼前这个矛盾至极的少年。危险与无害，
冷漠与细微的体贴，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团迷雾。她最终接过了杯子，
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两人俱是微微一滞。林暮接过那杯温热的牛奶，
指尖残留着与他相触时微凉的触感。她没有喝，只是捧着杯子，倚在斑驳的画架旁，
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零？”她念出官网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
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件小事。少年——也叫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紫眸抬起，
警惕地看向她。“看来是了。”林暮抿了一口牛奶，廉价的合成奶精味让她习惯性皱了皱眉，
“说说吧，怎么弄成这副德行？”零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就在林暮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放弃追问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某种压抑的痛楚。“他们……在‘伊甸’项目里……”他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或者抵抗着某种精神上的不适，
“用活人做精神力极限实验……催化，扭曲……制造……怪物。”伊甸项目？林暮瞳孔微缩。
她记得这个名字，几年前曾在帝国新闻里短暂出现过，
被宣传为“提升公民精神力潜质的福音计划”，后来悄无声息湮没了。她弟弟出事前，
似乎也隐约提起过接触过相关的筛选测试……“你破坏了实验？”林暮追问，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零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不是对她，
而是对某个遥远的目标。“我毁了核心实验室和……一部分原材料。”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林暮能想象那背后的腥风血雨。所谓的“原材料”，恐怕就是被当做实验体的人。所以，
他不是无缘无故的破坏，而是捅了帝国某个见不得光的马蜂窝。这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
“实验室在哪儿？”她紧紧盯着他。零报出了一个坐标区号。
林暮的心沉了下去——那片星域，正是她弟弟当年“意外”失踪的区域。巧合？她不信。
就在这时，零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他捂住腹部，那里刚刚止住血的伤口似乎又开始崩裂，洇出暗红。“你怎么了？
”林暮放下杯子，快步上前，语气依旧算不上温柔，但动作却不慢。她蹲下身，
开始检查他的伤口。“精神……反噬……”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强行催动……刚才，烧水……”林暮明白了。他重伤之下，
两次精细控制精神力烧水和“擦脸”，导致了自身力量的失控和反噬。
这让她心头莫名烦躁——都这种时候了，还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举动。“蠢货。
”她低声骂了一句，手下却利落地撕开他被血浸透的纱布。伤口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边缘泛着不正常的幽蓝色微光，像是被某种能量侵蚀。
她翻出医药箱里对她而言细胞最贵的再生喷雾和能量中和剂，动作熟练地清理、上药、包扎。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紧实而冰凉的皮肤，能感受到其下肌肉因疼痛而绷紧的震颤。
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呼吸沉重。银色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
他闭着眼，长睫脆弱地颤动着，褪去了所有危险气息，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秀美。
林暮包扎的动作不自觉放轻了些。“下次再乱用精神力，”她包扎完毕，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硬邦邦的，“我就把你扔出去。”零缓缓睁开眼，
紫眸因痛楚而显得水润，他望着她，忽然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几乎算不上笑的表情，却瞬间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冽。“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空气似乎又变得粘稠起来。工作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遥远的悬浮车引擎声。林暮别开视线，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炭笔，
对着空白的画纸，却迟迟没有落下。她的心有点乱。这个叫零的少年，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不仅带来了危险，也搅动了她沉寂多年的、关于真相与复仇的执念。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零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上，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份意外“庇护”的贪恋。危机暂缓，但更大的风暴，
正在帝都的夜幕下悄然酝酿。夜色渐深，工作室里只剩下老旧换气扇规律的嗡鸣。
零靠在墙边，闭目调息，但紧蹙的眉心和偶尔泄露的一丝沉重呼吸，
昭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精神反噬如同无形的毒火，在他经络中灼烧，
且远比腹部的伤口更难熬。林暮坐在工作台前，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画的是窗外那片被霓虹灯染成诡谲紫色的夜空，笔触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躁动不安。
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扫过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他看起来……破碎得让人心惊。
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毫无血色，冷汗浸湿了额前银白的发丝，黏在皮肤上，
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这与通缉令上那个煞神形象判若两人。终于，她放下炭笔，
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动作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喂，”她声音干涩，
“别死在我这儿。”零缓缓睁开眼，紫眸因痛楚而显得有些迷蒙，焦距慢慢凝聚在她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深沉，像是要将她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
林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
从医药箱里又翻出几支舒缓神经痛的注射剂——这是她以前熬夜画画透支时备下的。
她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拉过他的手臂，冰凉的酒精棉擦过他手腕内侧青色的血管。那指尖温热，
与他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针尖刺入皮肤，
推入药剂。整个过程，零一声未吭，只是那攥紧的另一只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忍着点。”林暮低声道，撕开创可贴的动作却下意识放轻，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针孔上。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零那只未受伤的手，却突然抬起，轻轻覆上了她正要离开的手背。
他的手掌很大，指骨分明，带着伤后的虚软和冰凉，
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细微颤抖的力道，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固定在他的膝头。
林暮身体一僵，猛地抬眼看他。“别走……”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是气音，
紫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错愕的脸庞。里面不再是警惕和冷漠，
而是某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东西——一种在无边黑暗中抓住唯一浮木的依赖，
一种濒死之人对光热的渴求，浓烈得近乎绝望。空气仿佛凝固了。换气扇的声音变得遥远。
林暮能感觉到他掌心冰凉的汗意，和他指尖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这不是伪装。
这是一个强大到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存在，在她面前，
露出了最不设防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窒涩。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甩开，这太危险，太越界。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被他眼中那片濒死的紫罗兰沼泽牢牢吸附。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药味，
以及属于他本身的、一种冷冽又干净的气息，此刻正无比清晰地萦绕在她的呼吸间。
他没有用力，她却没有挣开。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窗外的霓虹灯光变换，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也照亮了林暮眼中那冰封湖面下，悄然裂开的一丝缝隙。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
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纱布，动作有些僵硬地，
拭去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零闭上了眼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救赎般的确认，覆在她手背上的力道，稍稍放松，却依旧没有松开。
仿佛这只手，是他此刻与这个世界唯一的、温暖的连接。
一种无声的、黏稠得化不开的什么东西，在这狭小、杂乱、危机四伏的空间里，
悄然弥漫开来。恨不得将彼此的气息、温度、乃至生命，都融进骨血里，至死方休。
零掌心的冰凉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林暮的腕骨。他不用力，只是虚虚地拢着，
指腹无意识地在她突起的腕骨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暮身体僵硬，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丝线捆绑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薄茧，
以及那之下微弱却执拗的脉搏，一下下，敲击着她的感官。空气中弥漫着药味、血锈味，
还有另一种……逐渐升温的、令人心悸的味道。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
浓密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栖息着疲惫。但他的呼吸，
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重痛苦，反而渐渐趋于一种……依赖的平稳。仿佛她的存在，
她的手腕上传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就是最好的镇痛剂。林暮垂下眼帘，
目光落在他覆在她手背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传闻中能轻易撕裂合金，
此刻却带着伤后的虚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握着她。这种强烈的反差，像一根羽毛，
不轻不重地搔刮着她心尖上某个从未被人触及的角落。她终究没有抽回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