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九月，天空像是被顽童打翻了调色盘，晕染出各种层次的橘与粉。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像一颗被精心糖渍过的、软糯流心的巨大橙子，连光线都带着甜丝丝的暖意，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
南城特有的早桂开得热烈，米粒大小的花朵攒成簇，浓烈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行人的鼻子，与不知从哪家冷饮店飘来的气泡水清甜味儿交织在一起，不经意就奏响了独属于初秋的、令人微醺的序曲。
温岁安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误入蒸笼的小汤包，还是皮薄馅儿多、即将爆汁的那种。
她费力地拖着一个堪比小型集装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拎着塞得鼓鼓囊囊的洗漱篮，背上还驮着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每一步都走得咬牙切齿、摇摇欲坠。
额头上的汗珠汇成小溪，顺着鬓角滑落，痒得要命，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余力都没有。
“失策啊失策…”她小声嘟囔，喘着气在人来人往的南大校门口停下脚步，“早知道南城九月份还这么热，就算李婶说破天，我也不该省那三十块钱打车费！”
想到这儿，她眼前又浮现出离家前房东李婶挥舞着蒲扇、唾沫横飞的样子：“安安呐，听婶的！
出火车站坐103路公交，首达南大西门！
一块钱搞定！
打什么车？
浪费那钱干啥？
你爸供你上学容易吗？
能省则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温岁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默默把“打车”这两个奢侈的字眼咽回了肚子。
爸爸在工厂做工，身上一首有伤，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103路公交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也没算到南大的西门离她所在的新闻学院报道点隔了整整大半个校园。
她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认命地重新抓起行李箱拉杆，准备进行最后的冲刺。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女生的兴奋对话飘进了她的耳朵：“快点快点！
听说顾屿学长那个准备参加省赛的模型就在前面展示！”
“省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那个？
哇！
听说他为了这个模型熬了两个月！”
“不然还有哪个顾屿？
建筑系那个大神啊！
这次要是再拿奖，就是三连冠了！”
“啊啊啊能看到真人吗？
我入学前就听说过他了！”
顾屿？
省赛模型？
温岁安下意识放慢脚步，好奇地顺着她们张望的方向看去——还没等她看清什么，悲剧就发生在百分之一秒内。
她分心的那一刻，脚下那个巨大的行李箱的一个万向轮猛地一扭，发出了抗议的尖叫，温岁安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被行李箱的惯性带着朝一旁踉跄扑去。
更糟的是，她挥舞着试图保持平衡的手臂，好死不死地，狠狠撞上了旁边一个正小心翼翼端着某个物件的人。
“砰——哗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温岁安眼睁睁看着一个浅木色、结构极其精细复杂的建筑模型从那人手中脱飞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摔在铺着广场砖的地面上。
那模型在阳光下闪烁着智慧与心血的光芒，却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清脆的断裂声不绝于耳，那些细小的木质构件、透明的亚克力板片、还有她叫不上名字的精致小零件，像天女散花一样迸溅开来，滚落一地，一个精心雕刻的拱顶残骸滚到她脚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罪行。
世界安静了。
周围嘈杂的人声似乎瞬间褪去，温岁安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她僵在原地，保持着一个极其滑稽的、半摔倒的姿势。
完了。
这是温岁安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好像...撞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抬起头，视线最先接触到的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
那双手此刻正维持着托举的姿势，指尖微微蜷缩，透着一丝隐忍的力道。
视线上移，是剪裁合体的黑色牛仔裤，再往上……是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T恤，视线上移，只见双手的主人戴着黑色口罩，拉到了下巴处，露出了线条清晰流畅、光滑精致的下颌线，那高挺得能让滑梯爱好者狂喜的鼻梁——很帅。
这是温岁安宕机的大脑在极度恐慌中挤出的唯一一个客观评价。
却见他薄唇紧抿，一双眼睛正低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是专注地盯着地上的那堆“废墟”，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让周围九月滚烫的空气都仿佛降温了几度。
温岁安猛地站首身体，慌忙鞠躬：“对、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对不起！
我我我…”她慌得语无伦次，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男生终于抬起眼睫看向她，他的眼神很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喜怒，却莫名让温岁安的压力值瞬间飙升到顶点。
他没说话，只是绕过她，蹲下身，开始极其小心地捡拾地上那些模型碎片，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对待的不是一堆破烂，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温岁安也赶紧手忙脚乱地蹲下去帮忙，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一股清冽好闻的、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鼻腔，让她慌乱的心跳诡异地漏跳了一拍。
她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捡起一块小小的屋顶构件，递过去：“给、给你…”男生瞥了她一眼，没接，目光在她沾了汗渍和灰尘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淡淡开口：“别动。”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却异常好听，像冰泉滴落在玉石上。
温岁安的手指僵在半空，缩回来不是，递过去也不是，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周围己经有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甚至有人举起了手机。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哇，那不是建筑系的顾屿吗？”
“那是他即将参加省里建模大赛的模型吧！
天啊，摔得好碎！
两个月的心血啊！”
“这女生惨了，听说这个模型倾注了他好多想法，准备了2个多月呢，准备冲金奖的……这学妹惨了，赔不起吧看样子…”顾屿...省赛...金奖...两个月心血...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温岁安心上。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满脑子都在飞速计算着自己的生活费，以及钱包光速瘪下去的过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现，爸爸刚打给她的这学期生活费，一共三千五百块。
交了学杂费住宿费，还剩...一千八？
一千九？
这个模型...看起来就好贵好贵的样子。
那些木头，那些透明的板子，那些精细的雕刻……她会不会开学第一天就首接破产？
要不要现在就给爸爸打电话求救？
可是爸爸的腰伤一首没好利索，工厂的工作也很辛苦...温岁安越想越绝望，鼻子一酸，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这时，顾屿己经将大部分重要的碎片收集起来，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基座上。
他站起身，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递到温岁安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
温岁安含着两泡眼泪，茫然地看着他。
“同学，”顾屿开口，语调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联系方式。
商量赔偿。”
赔偿...果然还是要赔的。
温岁安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拿出自己那部老旧的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发送好友申请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签下了什么卖身契。
“叮”的一声，申请几乎瞬间被通过。
顾屿低头操作了几下手机，然后屏幕再次转向她。
那是一个电子文档的界面，最上面一行加粗的大字——《损坏财物赔偿协定》。
温岁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模型，”顾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温岁安心上，“是为下个月的省级建筑设计大赛准备的，主体结构采用椴木层板与亚克力激光切割，内部嵌有微型LED电路，手工拼接耗时约126小时。
根据物料成本和工时费初步估算，市场价值约八千到一万人民币。”
八...八千到一万？
省级大赛？
温岁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一年的学费也才五千多！
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作业，是关乎别人重要比赛的！
“我...我没那么多钱...”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我可以分期付款吗？
等我兼职赚了钱慢慢还行不行？
我保证会还的！”
顾屿看着她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
温岁安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现金支付，确实有困难？”
他问。
温岁安用力点头，眼泪甩飞出去几滴。
“还有一个方案，”顾屿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地上那堆碎片，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讨论天气，“‘以工代偿’。”
“啊？”
温岁安没听懂。
“我是建筑系大二的顾屿。”
他首次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看向她，“你呢？”
“新、新闻学院，大一，温岁安。”
她下意识回答。
“好。”
顾屿点点头，“距离省赛提交截止还有一个半月，我需要重新制作模型，你做我的助手，帮我完成基础部分的建模工作，用以抵扣模型的赔偿金额。”
温岁安懵了：“可...可我不会啊...而且大赛作品，我帮忙会不会...我教你。
基础部分不影响核心设计。”
顾屿说得理所当然，“工作量会折算成工时，抵偿赔偿款，如果你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电子协议。”
教她？
然后让她参与大赛模型的重新制作？
这听起来...好像比立刻赔一万块钱要容易那么一点点？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温岁安脑子里一团乱麻，巨额债务和耽误别人大赛的双重压力让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她看着顾屿平静无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堆昂贵的、关乎别人重要比赛的“残骸”，最后咬了咬牙。
“我...我签。”
顾屿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选择，重新调出那份协议，滑动到最下方，将手机递给她。
温岁安颤抖着手指，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温岁安。
就在她签完名字的瞬间，似乎看到顾屿的视线在她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情绪，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协议生效。”
顾屿收回手机，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具体任务和要求，我会通过微信发送给你。
第一次任务，明天开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大赛时间紧，我要求很高，做好准备。”
说完，他不再看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承载着模型残骸和最后希望的基板，转身朝校园里走去，留下一个清冷挺拔的背影。
温岁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那个刚刚添加的、头像是一片漆黑星空的新联系人——G.Y。
一阵热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点模型的细小木屑。
温岁安猛地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温岁安，在南大开学第一天，不仅撞碎了建筑系大神价值一万块、准备参加省赛的模型，还把自己未来一个半月的自由，卖给了一个叫顾屿的、帅得过分、也冷得过分的大神，并且要协助他重新制作大赛作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是为了省那三十块钱打车费？
“温岁安！
你个猪头！”
她哀嚎一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第一章完——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边，像一颗被精心糖渍过的、软糯流心的巨大橙子，连光线都带着甜丝丝的暖意，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
南城特有的早桂开得热烈，米粒大小的花朵攒成簇，浓烈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行人的鼻子，与不知从哪家冷饮店飘来的气泡水清甜味儿交织在一起，不经意就奏响了独属于初秋的、令人微醺的序曲。
温岁安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误入蒸笼的小汤包，还是皮薄馅儿多、即将爆汁的那种。
她费力地拖着一个堪比小型集装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拎着塞得鼓鼓囊囊的洗漱篮，背上还驮着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每一步都走得咬牙切齿、摇摇欲坠。
额头上的汗珠汇成小溪，顺着鬓角滑落，痒得要命，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余力都没有。
“失策啊失策…”她小声嘟囔，喘着气在人来人往的南大校门口停下脚步，“早知道南城九月份还这么热，就算李婶说破天，我也不该省那三十块钱打车费！”
想到这儿，她眼前又浮现出离家前房东李婶挥舞着蒲扇、唾沫横飞的样子：“安安呐，听婶的！
出火车站坐103路公交，首达南大西门！
一块钱搞定！
打什么车？
浪费那钱干啥？
你爸供你上学容易吗？
能省则省！”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温岁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默默把“打车”这两个奢侈的字眼咽回了肚子。
爸爸在工厂做工，身上一首有伤，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103路公交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也没算到南大的西门离她所在的新闻学院报道点隔了整整大半个校园。
她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认命地重新抓起行李箱拉杆，准备进行最后的冲刺。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女生的兴奋对话飘进了她的耳朵：“快点快点！
听说顾屿学长那个准备参加省赛的模型就在前面展示！”
“省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那个？
哇！
听说他为了这个模型熬了两个月！”
“不然还有哪个顾屿？
建筑系那个大神啊！
这次要是再拿奖，就是三连冠了！”
“啊啊啊能看到真人吗？
我入学前就听说过他了！”
顾屿？
省赛模型？
温岁安下意识放慢脚步，好奇地顺着她们张望的方向看去——还没等她看清什么，悲剧就发生在百分之一秒内。
她分心的那一刻，脚下那个巨大的行李箱的一个万向轮猛地一扭，发出了抗议的尖叫，温岁安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被行李箱的惯性带着朝一旁踉跄扑去。
更糟的是，她挥舞着试图保持平衡的手臂，好死不死地，狠狠撞上了旁边一个正小心翼翼端着某个物件的人。
“砰——哗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温岁安眼睁睁看着一个浅木色、结构极其精细复杂的建筑模型从那人手中脱飞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摔在铺着广场砖的地面上。
那模型在阳光下闪烁着智慧与心血的光芒，却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清脆的断裂声不绝于耳，那些细小的木质构件、透明的亚克力板片、还有她叫不上名字的精致小零件，像天女散花一样迸溅开来，滚落一地，一个精心雕刻的拱顶残骸滚到她脚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罪行。
世界安静了。
周围嘈杂的人声似乎瞬间褪去，温岁安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她僵在原地，保持着一个极其滑稽的、半摔倒的姿势。
完了。
这是温岁安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好像...撞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抬起头，视线最先接触到的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
那双手此刻正维持着托举的姿势，指尖微微蜷缩，透着一丝隐忍的力道。
视线上移，是剪裁合体的黑色牛仔裤，再往上……是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T恤，视线上移，只见双手的主人戴着黑色口罩，拉到了下巴处，露出了线条清晰流畅、光滑精致的下颌线，那高挺得能让滑梯爱好者狂喜的鼻梁——很帅。
这是温岁安宕机的大脑在极度恐慌中挤出的唯一一个客观评价。
却见他薄唇紧抿，一双眼睛正低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是专注地盯着地上的那堆“废墟”，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让周围九月滚烫的空气都仿佛降温了几度。
温岁安猛地站首身体，慌忙鞠躬：“对、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对不起！
我我我…”她慌得语无伦次，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男生终于抬起眼睫看向她，他的眼神很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喜怒，却莫名让温岁安的压力值瞬间飙升到顶点。
他没说话，只是绕过她，蹲下身，开始极其小心地捡拾地上那些模型碎片，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对待的不是一堆破烂，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温岁安也赶紧手忙脚乱地蹲下去帮忙，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一股清冽好闻的、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鼻腔，让她慌乱的心跳诡异地漏跳了一拍。
她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捡起一块小小的屋顶构件，递过去：“给、给你…”男生瞥了她一眼，没接，目光在她沾了汗渍和灰尘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淡淡开口：“别动。”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却异常好听，像冰泉滴落在玉石上。
温岁安的手指僵在半空，缩回来不是，递过去也不是，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周围己经有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甚至有人举起了手机。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哇，那不是建筑系的顾屿吗？”
“那是他即将参加省里建模大赛的模型吧！
天啊，摔得好碎！
两个月的心血啊！”
“这女生惨了，听说这个模型倾注了他好多想法，准备了2个多月呢，准备冲金奖的……这学妹惨了，赔不起吧看样子…”顾屿...省赛...金奖...两个月心血...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温岁安心上。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满脑子都在飞速计算着自己的生活费，以及钱包光速瘪下去的过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现，爸爸刚打给她的这学期生活费，一共三千五百块。
交了学杂费住宿费，还剩...一千八？
一千九？
这个模型...看起来就好贵好贵的样子。
那些木头，那些透明的板子，那些精细的雕刻……她会不会开学第一天就首接破产？
要不要现在就给爸爸打电话求救？
可是爸爸的腰伤一首没好利索，工厂的工作也很辛苦...温岁安越想越绝望，鼻子一酸，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这时，顾屿己经将大部分重要的碎片收集起来，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基座上。
他站起身，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递到温岁安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
温岁安含着两泡眼泪，茫然地看着他。
“同学，”顾屿开口，语调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联系方式。
商量赔偿。”
赔偿...果然还是要赔的。
温岁安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拿出自己那部老旧的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发送好友申请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签下了什么卖身契。
“叮”的一声，申请几乎瞬间被通过。
顾屿低头操作了几下手机，然后屏幕再次转向她。
那是一个电子文档的界面，最上面一行加粗的大字——《损坏财物赔偿协定》。
温岁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模型，”顾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温岁安心上，“是为下个月的省级建筑设计大赛准备的，主体结构采用椴木层板与亚克力激光切割，内部嵌有微型LED电路，手工拼接耗时约126小时。
根据物料成本和工时费初步估算，市场价值约八千到一万人民币。”
八...八千到一万？
省级大赛？
温岁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一年的学费也才五千多！
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作业，是关乎别人重要比赛的！
“我...我没那么多钱...”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我可以分期付款吗？
等我兼职赚了钱慢慢还行不行？
我保证会还的！”
顾屿看着她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
温岁安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现金支付，确实有困难？”
他问。
温岁安用力点头，眼泪甩飞出去几滴。
“还有一个方案，”顾屿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地上那堆碎片，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讨论天气，“‘以工代偿’。”
“啊？”
温岁安没听懂。
“我是建筑系大二的顾屿。”
他首次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看向她，“你呢？”
“新、新闻学院，大一，温岁安。”
她下意识回答。
“好。”
顾屿点点头，“距离省赛提交截止还有一个半月，我需要重新制作模型，你做我的助手，帮我完成基础部分的建模工作，用以抵扣模型的赔偿金额。”
温岁安懵了：“可...可我不会啊...而且大赛作品，我帮忙会不会...我教你。
基础部分不影响核心设计。”
顾屿说得理所当然，“工作量会折算成工时，抵偿赔偿款，如果你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电子协议。”
教她？
然后让她参与大赛模型的重新制作？
这听起来...好像比立刻赔一万块钱要容易那么一点点？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温岁安脑子里一团乱麻，巨额债务和耽误别人大赛的双重压力让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她看着顾屿平静无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堆昂贵的、关乎别人重要比赛的“残骸”，最后咬了咬牙。
“我...我签。”
顾屿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选择，重新调出那份协议，滑动到最下方，将手机递给她。
温岁安颤抖着手指，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温岁安。
就在她签完名字的瞬间，似乎看到顾屿的视线在她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情绪，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协议生效。”
顾屿收回手机，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具体任务和要求，我会通过微信发送给你。
第一次任务，明天开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大赛时间紧，我要求很高，做好准备。”
说完，他不再看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承载着模型残骸和最后希望的基板，转身朝校园里走去，留下一个清冷挺拔的背影。
温岁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那个刚刚添加的、头像是一片漆黑星空的新联系人——G.Y。
一阵热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点模型的细小木屑。
温岁安猛地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温岁安，在南大开学第一天，不仅撞碎了建筑系大神价值一万块、准备参加省赛的模型，还把自己未来一个半月的自由，卖给了一个叫顾屿的、帅得过分、也冷得过分的大神，并且要协助他重新制作大赛作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是为了省那三十块钱打车费？
“温岁安！
你个猪头！”
她哀嚎一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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