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饼阿婆脸上的慈祥笑容僵住,如同一张绘制粗糙的面具,覃一川提着那包热乎乎的栗子饼,
呆愣在原地。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诡异的错觉,但这一次,异样感持续得格外久,
而且……“阿川,发什么呆呀?”林晚晴的声音传来,带着她一贯的、毫无阴霾的笑意。
但覃一川猛地转头看她时,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绝不属于天真少女的冰冷。“你看,
”他声音干涩,指向那只凝固在半空的麻雀,“鸟…停了。”林晚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扑哧一笑,伸手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说什么傻话呢?那不是飞得好好的嘛!
”覃一川再看去,麻雀果然恢复了扑腾,仿佛刚才的定格从未发生。可他臂弯处,
晚晴挽着他的触感如此真实,又如此…诡异。一股压抑了二十年的躁动,
混合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在他心底轰然炸开。他猛地甩开晚晴的手,在她错愕的目光中,
指向那条通往山外、他从未踏足过的青石路尽头。“我要离开这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坚定,“我不考功名了,我要走出居英山,
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阿川你疯了?!”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语调变得急促而怪异,像预设好的程序在强行纠正错误,
“外面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考取功名,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却越来越僵硬,眼珠甚至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
发出极其细微的、类似齿轮卡顿的“咔哒”声。周围的景象再次开始波动,
卖饼阿婆、路边的行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声地聚焦在他身上,空洞而一致。
“该走的路…”覃一川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青梅竹马”,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是谁规定的路?!是你?还是你背后那个,把我们当提线木偶的东西?
!”话音未落,林晚晴——或者说,
那个披着林晚晴皮囊的存在——脸上的所有人类表情瞬间褪去。
她它的嘴角以一个非人的、精准的弧度向上扯起,露出一个完美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整个喜乐镇,在这一刻,万籁俱寂。“指令:清除异常变量。”她抬起手,
掌心汇聚起不详的、肉眼可见的苍白能量。覃一川呼吸一滞,他终于明白,
这二十年的平静人生,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囚笼。而反抗的代价,此刻正以毁灭的形式,
对准了他的眉心。————『1』居英山下的喜乐镇总是那样祥和。覃一川提着刚摘的秋梨,
踩着青石板路往家走,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一川回来啦?
”卖饼的阿婆笑眯眯地招呼,“刚出炉的栗子饼,带几个给你娘。”覃一川笑着应下,
摸出两枚铜钱,换来一包热乎乎的饼。他喜欢这个小镇,每一条巷子,每一座石桥,
甚至每一张面孔都熟悉得如同掌纹。二十年来,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也从未想过离开。
“阿川!”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梅竹马的林晚晴小跑着追上来,
两条麻花辫在肩头跳跃,“听说你明天要去参加县试?”覃一川点点头,
将栗子饼分给她一半:“娘说我这年纪该去试试,考个功名。”晚晴咬了一口饼,
眼睛弯成月牙:“你肯定能中,镇上都夸你学问好。”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霞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覃一川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落,仿佛这场对话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连晚晴嘴角的笑容弧度都似曾相识。“如果考中了,你会去做官吗?”晚晴问道。
覃一川刚要回答,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刹那间,四周的景象如同水波纹般晃动起来,
青石板路在眼前扭曲,晚晴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洞。他猛地站定,揉了揉眼睛,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怎么了?”晚晴关切地问。“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
”覃一川勉强笑道,心里却翻腾不已。刚才那一瞬,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枯朽的树木,灰暗的天空,死寂的山峦。那晚,
覃一川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台上,脚下是绵延不绝的十万大山,
万物死寂,唯有风声如泣。一座神像矗立在山巅,面容竟与他一般无二。醒来时,
枕边已被泪水浸湿。第二天,覃一川告别父母和晚晴,启程前往县府参加考试。路上,
他遇到了镇上的酒徒老杜和赌鬼阿金。“一川啊,赶考去?”老杜醉醺醺地拦住他,
“听老哥一句,功名如浮云,不如留下来,我那儿有新酿的梅子酒。
”阿金也凑过来:“就是,考什么试!跟我去赌坊试试手气,保你一夜暴富。
”这样的对话覃一川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每当他面临重要选择,总有人适时出现,
引导他走向最为平稳安全的道路。十年前他想随商队远行,
屠夫张大哥恰巧需要帮手;五年前他渴望从军,
私塾先生恰好病重需人照料;就连他与晚晴的感情,也似乎被无形之手推动着,顺理成章,
毫无波澜。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不,”覃一川听见自己说,“我不去考试了。
”老杜和阿金愣住了,醉意似乎醒了大半。“你说什么?”老杜结巴着问。“我不去考试了,
”覃一川重复道,声音更加坚定,“我要离开喜乐镇,走出居英山。”话音刚落,
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飞鸟悬在半空,树叶停止摇曳,连风都凝固了。
老杜和阿金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如同两尊雕像。只有覃一川还能动弹。他惊恐地环顾四周,
发现整个世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青石板路变成粗糙的线条,房屋如同儿童涂鸦,
远处的山脉更是简化为模糊的轮廓。“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一川,该醒醒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覃一川猛地转身,看见屠夫张大哥站在不远处。
但与往常不同,张大哥眼中没有平日的憨厚,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悲哀和某种决然。
“张大哥,你...”“这个世界是假的,一川。”张大哥平静地说,“喜乐镇,居英山,
所有人,包括我,都是为了你而存在的伪人。”覃一川倒退两步:“你胡说!
”“你早就感觉到了,不是吗?”张大哥向前一步,“每次你想要冒险,
总有人劝你安稳;每次你想要远行,总有事让你留下。二十年来,你的人生被精心设计,
只为让你选择平庸而幸福的道路。”“为什么?”覃一川声音颤抖。“因为外面的真实世界,
已经毁灭了。”张大哥挥手,周围的虚幻景象如帘幕般拉开,露出背后的真相——居英山外,
是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万物死寂,天空中没有太阳,只有苍白的光芒笼罩四野。枯木如骨,
山石如冢,一片末日景象。覃一川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不是什么小镇青年,他是最后的神明,
亲眼见证世界本源被众神挥霍殆尽。为了保留最后的希望,他创造了居英山和喜乐镇,
将自己的意识封存其中,抹去记忆,重新开始。“那你又是谁?”他抬头问张大哥。
“我是你留下的一缕神念,守护这个梦境。”张大哥——不,那神念——轻声说,“但现在,
梦该醒了。”覃一川艰难地站起,望向那片死寂的世界:“晚晴呢?我父母呢?
他们也是伪人吗?”神念沉默片刻:“他们是真实存在过的灵魂,你从毁灭中拯救的残魂,
安置在这个梦境中。但现在,他们的存在也岌岌可危。”“我要出去。”覃一川下定决心。
“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覃一川最后看了一眼静止的喜乐镇,
看了一眼定格在惊讶表情中的晚晴,毅然转身,踏出了居英山的边界。踏入十万大山的刹那,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这里的空气稀薄而冰冷,带着腐朽的气息。没有鸟鸣,没有虫叫,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覃一川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荒芜的山峦间,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来到一座最高的山峰。山顶上,矗立着一座石像,面容与他别无二致,只是神情悲悯,
眼中含着泪水。他伸手触摸石像,更多的记忆如洪水般冲溃堤防。——『2』那是很久以前,
天地初开,神明诞生。覃一川是其中最年轻也最仁慈的一位。他爱护生灵,庇护凡人,
与众神共同维护天地秩序。但随着时间流逝,众神渐渐沉溺享乐,为满足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