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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生办主任老李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他刚端起搪瓷缸子抿了口浓茶，就被这急促的铃声惊得手一抖，茶水溅在了褪色的办公桌上。

“李主任，有人举报南城工地上有个超生孕妇，都快生了！”电话那头是办事员小刘急切的声音，“说是张建军家的，已经四个丫头了，这第五个...”

老李猛地站起身，搪瓷缸子“哐当”一声倒在桌上，褐色的茶水迅速漫延开来，浸湿了摊在桌上的计划生育宣传材料。

“哪个工地？具体位置？”老李一边问，一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车钥匙。得到地址后，他对着话筒吼了一句：“马上通知救护车到现场，要快！”

十五分钟后，老李的桑塔纳驶入扬尘滚滚的建筑工地。几排未完工的楼房骨架矗立在晨曦中，像一头头饥饿的巨兽。工地上已经聚集了一些工人，他们交头接耳，目光不时瞟向西北角的工棚区。

老李刚下车，救护车也鸣笛而至。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面面相觑地看着这片混乱的工地，不知该往哪里去。

“跟我来！”老李挥手示意，他肥胖的身体在坑洼的地面上踉跄前行。

工棚区第三间板房门口，围着一群女工。见老李和医护人员过来，她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却又用身体隐隐护着什么。老李推开虚掩的板房门，里面昏暗潮湿，一股汗味和霉味扑面而来。

板房角落的下铺上，一个孕妇正蜷缩着身体，额头上沁满汗珠，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发白。她咬紧嘴唇忍住呻吟，但一阵宫缩袭来，还是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痛呼。

“王秀英是吧？”老李站在门口，语气官方而冷硬，“有人举报你计划外怀孕。现在医护人员来了，送你去医院检查。”

孕妇抬起汗湿的脸，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哀求：“李主任，求求你，让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吧...建军说这次感觉不一样，一定是个儿子...”

“不管是男是女，政策就是政策！”老李板着脸，“你已经四个孩子了，知道超生要罚多少款吗？你们夫妻俩打工十年也挣不来！”

他转向医护人员：“抬人！”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重型机械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速度惊人。老李猛地回头，只见一辆巨大的黄色轮式铲车，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正从搅拌机那边疯狂地冲着救护车过来！

铲车的履带碾过地面，扬起漫天尘土。它毫不减速，直直冲向停在工棚前的救护车，在最后瞬间猛地转向，巨大的铲斗“轰”地一声撞在救护车侧身，金属撕裂的声音刺耳欲聋。

救护车被撞得平移了半米，车身凹陷，警报器凄厉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跳下车，他浑身沾满水泥灰，只有眼睛通红得像要滴血。正是孕妇王秀英的丈夫张建军！

“谁敢动我老婆！”他嘶吼着，手中紧握着一把大号扳手，像一尊守护领地的战神。

趁众人愣神的工夫，张建军冲进工棚，一把抱起妻子。王秀英痛得叫出声，却紧紧抓住丈夫的衣领。

“建军...不行...我快生了...”

“坚持住，秀英，咱们不能让他们带走孩子！”张建军半抱着妻子，跌跌撞撞，却又异常敏捷地冲向铲车后方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预制水泥板缝隙。

老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站住！张建军！你跑不了！”

但为时已晚。两个身影就消失在预制板堆叠形成的狭窄通道深处，被翻滚的烟尘彻底吞没。

老李气喘吁吁地追到预制板堆前，只见里面迷宫般的缝隙纵横交错，根本看不清人影。他掏出大哥大想要呼叫支援，却发现工地信号极弱。

“妈的！”他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预制板，扬起一阵灰尘。

远处传来工人们嘈杂的议论声和救护车司机愤怒的叫骂。老李眯起眼睛，盯着那堆预制板深处的黑暗缝隙。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喃喃自语，“我看你能在里面躲多久。”

而在预制板迷宫的深处，张建军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妻子，艰难地向前挪动。王秀英突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建军...不行了...孩子...孩子要出来了...”

张建军回头望去，远处洞口透进的光线中，老李的身影正在逼近。他咬咬牙，扶着妻子继续向更深处挪去。

在迷宫的中心，几块预制板意外地搭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刚好能容纳两个人。张建军将妻子轻轻安置在干燥的水泥地上，脱下自己的工装外套垫在她身下。

王秀英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紧抓丈夫的手：“要是...要是还是个丫头...”

“别说了，省点力气。”张建军擦去妻子额上的汗珠，声音突然哽咽，“男孩女孩都好，我要你们母子平安。”

外面传来老李的喊声，在水泥迷宫中回荡：“张建军！出来吧！你老婆需要去医院！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

张建军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突然，王秀英的身体猛地绷直，一声撕心裂肺的呻吟从她咬紧的牙关中溢出。

“建军...孩子...孩子等不了了...”

就在那一刻，张建军做出了决定。他看了一眼迷宫深处另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出口——那通向工地后方的荒山。传说山里有座破旧的道观，早已无人居住。

老李的声音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在预制板间晃动。

张建军深吸一口气，向着妻子俯下身：“再坚持一下，秀英。我知道去哪了。”

而此时，王秀英已经开始了生产的最后阶段，她的呻吟在水泥迷宫中低沉地回荡，与远处老李的呼喊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出关于生命与规则的荒诞交响。

新生命即将降临，不管是否被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