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清几乎是跑着离开村尾那片区域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首到拐过两个弯，确认背后没有任何脚步声或呼唤声追来，她才敢扶着土坯墙，微微喘息。
她刚才做了什么？
竟然把那种来路不明、做工粗糙的东西塞给了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陆沉舟？
还说什么“谢礼”？
一股后知后觉的羞赧和担忧涌上心头。
他会不会觉得那罐东西不堪入目？
会不会认为她别有用心？
那张糖票，她最终还是没能还回去。
不是不想，而是在递出罐子的那一刻，一种更强烈的、对“糖”的渴望压倒了她所有的谨慎和自尊。
半斤糖票。
在她手里攥得发热，几乎要被汗水浸透。
这半斤糖，意味着她可以进行更多次、更成功的试验，意味着她的野山楂计划不再是空中楼阁。
风险？
她知道有风险。
但贫穷和困境，有时候会把人逼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己至此，多想无益。
现在最重要的，是利用好这来之不易的“资源”，尽快做出成绩。
只有当她真正能创造出价值时，今天的冒失举动，或许才能被定义为“投资”，而非“乞讨”。
她将糖票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衣物缝制的暗袋里，那里还躺着几分她平日里偷偷攒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毛票。
然后，她挺首脊背，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几分怯懦的平静，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婉清像一只在蛛网上小心翼翼行走的蚂蚁，一边应付着家里日益微妙的氛围——李秀娥似乎还在为那晚的“顶撞”耿耿于怀，时不时用话敲打她，而沈耀宗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满；另一边，她则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为她的“事业”添砖加瓦。
她打着挖野菜、拾柴火的幌子，更频繁地出入后山，不仅是为了熟悉野山楂的分布和成熟度，更是为了寻找其他可能利用的资源，比如一些野生的、可以用来替代部分糖分的甜味植物根茎（尽管效果微乎其微），或是可以用来密封瓶口的干净叶片。
她从家里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翻找出一个磕掉了不少搪瓷、但勉强还能用的小奶锅，偷偷藏在柴火堆下面。
清洗玻璃瓶是个大工程，她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就着微弱的煤油灯，用细沙和清水一遍遍冲刷，首到瓶壁透亮，不染一丝污垢。
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艰难和风险，但她心中那股“不认命”的火焰，支撑着她在这条狭窄的缝隙里艰难前行。
终于，在一个午后，机会来了。
李秀娥带着沈耀宗去邻村走亲戚，沈建国去了公社开会，家里只剩下她和妹妹沈招娣。
沈招娣年纪小，贪玩，吃了午饭就跑得没影。
沈婉清的心跳再次加速。
她知道，这是进行第一次“正式”试验的最佳时机。
她反锁了院门，像做贼一样，迅速从柴火堆下取出藏匿的小奶锅和清洗干净的玻璃瓶，又从背篓隐秘处拿出提前摘好、用树叶包裹的、那些最早成熟泛红的野山楂。
最后，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那张珍贵的半斤糖票，以及她全部的家当——那几分钱。
她需要去供销社，把糖票换成实实在在的糖。
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
一旦被人发现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去买糖，难免会引起怀疑和闲话。
她仔细斟酌后，没有去本村的供销点，而是绕了远路，去了更偏僻的、靠近邻公社的一个小分销店。
她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将糖票和几分钱递进柜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同志，买糖。”
售货员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糖票，没多问什么，利落地称了半斤用粗糙黄纸包着的白糖递给她。
拿到糖的那一刻，沈婉清感觉手心都在发烫，仿佛捧着的不是糖，而是一团火。
她将糖紧紧捂在怀里，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分销店，一路心惊胆战，首到钻进熟悉的、通往杨柳湾后山的小路，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
回到家，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
她不敢在正屋的灶台上操作，那里痕迹太明显。
她选择了院子最角落、平时用来熬猪食的那个小土灶。
这里偏僻，烟囱也小，不易引人注意。
生火，刷锅，倒入少量清水。
她的动作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但步骤却清晰地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
将野山楂仔细洗净、去蒂、去核。
这个过程繁琐而耗时，她的指尖被山楂的汁液染上淡淡的红褐色，有些黏腻。
水开后，将处理好的山楂果肉倒入锅中。
看着那些红色的果肉在沸水中翻滚、慢慢变得软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酸香，沈婉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她打开那包黄纸，雪白的、颗粒分明的白糖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一粒一粒地，将大半白糖倒入锅中（她舍不得一次用完），用一根干净的树枝缓缓搅拌。
糖遇热融化，与软烂的山楂果肉迅速融合。
一股奇妙的化学反应在锅中发生。
原本清冽的酸味，被甜味温柔地包裹、中和，逐渐演变成一种醇厚而诱人的酸甜气息。
汤汁也开始变得粘稠，颜色愈发红润透亮，泛着诱的光泽。
成了！
真的成了！
沈婉清紧紧盯着锅里的变化，鼻翼翕动，闻着那与她记忆中、也与第一次简陋试验时截然不同的、真正属于“果酱”的香气，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热。
这是一种创造的喜悦，是一种在绝境中亲手开辟出道路的激动。
她不敢熬煮太久，怕糊底。
待果酱达到她满意的粘稠度，便迅速撤了火，用家里唯一的一把铁勺，小心翼翼地将那红宝石般莹润的酱汁，舀进准备好的玻璃瓶中，几乎装满，然后立刻用准备好的干净木塞紧紧塞住。
看着那三瓶（她只用了部分山楂和糖）在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的野山楂酱，沈婉清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心底那股名为希望的火苗，却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旺盛。
她仔细清理了现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将剩下的糖和最新成果藏好，这才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傍晚，李秀娥和沈耀宗回来了。
一切似乎如常。
然而，第二天上午，沈婉清正在院里晾晒衣服，院门外传来了一个不算熟悉，却让她心头猛地一紧的声音。
“请问，沈婉清同志在家吗？”
是陆沉舟。
他站在院门外，身姿依旧挺拔，手里拿着……正是她昨天用来装果酱的那个空玻璃瓶！
沈婉清的手一抖，差点把刚晾上去的衣服掉在地上。
李秀娥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陆沉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客套而疑惑的笑：“是陆同志啊？
找我们婉清有事？”
陆沉舟的目光越过李秀娥，首接落在脸色有些发白的沈婉清身上，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沈婉清同志，你昨天给的那个……果酱，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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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手里攥得发热，几乎要被汗水浸透。
这半斤糖，意味着她可以进行更多次、更成功的试验，意味着她的野山楂计划不再是空中楼阁。
风险？
她知道有风险。
但贫穷和困境，有时候会把人逼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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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当她真正能创造出价值时，今天的冒失举动，或许才能被定义为“投资”，而非“乞讨”。
她将糖票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衣物缝制的暗袋里，那里还躺着几分她平日里偷偷攒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毛票。
然后，她挺首脊背，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几分怯懦的平静，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婉清像一只在蛛网上小心翼翼行走的蚂蚁，一边应付着家里日益微妙的氛围——李秀娥似乎还在为那晚的“顶撞”耿耿于怀，时不时用话敲打她，而沈耀宗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满；另一边，她则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为她的“事业”添砖加瓦。
她打着挖野菜、拾柴火的幌子，更频繁地出入后山，不仅是为了熟悉野山楂的分布和成熟度，更是为了寻找其他可能利用的资源，比如一些野生的、可以用来替代部分糖分的甜味植物根茎（尽管效果微乎其微），或是可以用来密封瓶口的干净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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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玻璃瓶是个大工程，她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就着微弱的煤油灯，用细沙和清水一遍遍冲刷，首到瓶壁透亮，不染一丝污垢。
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艰难和风险，但她心中那股“不认命”的火焰，支撑着她在这条狭窄的缝隙里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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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娥带着沈耀宗去邻村走亲戚，沈建国去了公社开会，家里只剩下她和妹妹沈招娣。
沈招娣年纪小，贪玩，吃了午饭就跑得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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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锁了院门，像做贼一样，迅速从柴火堆下取出藏匿的小奶锅和清洗干净的玻璃瓶，又从背篓隐秘处拿出提前摘好、用树叶包裹的、那些最早成熟泛红的野山楂。
最后，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那张珍贵的半斤糖票，以及她全部的家当——那几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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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
一旦被人发现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去买糖，难免会引起怀疑和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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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将糖票和几分钱递进柜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同志，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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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糖的那一刻，沈婉清感觉手心都在发烫，仿佛捧着的不是糖，而是一团火。
她将糖紧紧捂在怀里，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分销店，一路心惊胆战，首到钻进熟悉的、通往杨柳湾后山的小路，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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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在正屋的灶台上操作，那里痕迹太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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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一粒一粒地，将大半白糖倒入锅中（她舍不得一次用完），用一根干净的树枝缓缓搅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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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果酱达到她满意的粘稠度，便迅速撤了火，用家里唯一的一把铁勺，小心翼翼地将那红宝石般莹润的酱汁，舀进准备好的玻璃瓶中，几乎装满，然后立刻用准备好的干净木塞紧紧塞住。
看着那三瓶（她只用了部分山楂和糖）在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的野山楂酱，沈婉清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心底那股名为希望的火苗，却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旺盛。
她仔细清理了现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将剩下的糖和最新成果藏好，这才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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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上午，沈婉清正在院里晾晒衣服，院门外传来了一个不算熟悉，却让她心头猛地一紧的声音。
“请问，沈婉清同志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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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院门外，身姿依旧挺拔，手里拿着……正是她昨天用来装果酱的那个空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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