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墨踩着路灯的影子往家走，烧烤摊的烟火气混着孜然味还沾在白色T恤上，晚风一吹，倒让他心里那股热乎劲更旺了。
路过楼下24小时便利店时，他掏出兜里剩的下多的钱，犹豫了两秒，还是买了瓶冰红茶——刚才二胖拍着他肩膀说“你小时候能看见小影子，这就是仙缘”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推开家门，屋里还是老样子。
茶几上还是那么凌乱，茶几边缘被灯光映得泛着冷光；冰箱空得能照出人影，只有几瓶过期的矿泉水躺在里面；客厅的旧空调嗡嗡吐着冷风，叶片上积的灰随着震动往下掉。
出门太急既然忘记了关空调。
他没顾上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摸黑走到电脑前。
按下电源键的瞬间，屏幕亮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把眼底藏不住的兴奋照得明晃晃的。
等Windows图标慢悠悠跳完，刘子墨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可当鼠标箭头停在搜索框里时，他却突然顿住了。
指尖悬在回车键上，刚才在烧烤摊听二胖说得热热闹闹的劲头，此刻倒掺进了几分慌神——万一这“出马仙”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万一都是骗人的呢？
他咬了咬下唇，指腹蹭过键盘上的字母，还是深吸一口气，把“出马仙 常识”五个字输了进去。
按下回车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响，比当初在网吧打游戏连赢十局时还紧张。
网页加载出来，满屏的文字和图片瞬间涌进眼里。
他先点了个标题带“零基础入门”的帖子，黑色宋体字密密麻麻排着：“出马仙者，乃仙家附体，代天宣化，为人看事解灾之存在也。
然此道非易事，需立堂口、请仙家、辨缘分，缺一不可。”
后面跟着的“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介绍，看得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胡家是千年狐狸，善算卦；黄家是黄鼠狼，记仇又护短；白家是刺猬，主治病；柳家是长蛇，通阴阳；灰家是老鼠，能探消息。
刘子墨小声念着“黄大仙记仇”，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邻居家的小孩用石头砸了黄鼠狼窝，没过三天，家里的鸡就全被叨死了，奶奶当时还拉着他说“这些东西惹不得，得敬着”。
现在倒好，自己要请这些“惹不得”的仙家上身，这哪是找路子，分明是往虎口里跳。
他硬着头皮往下翻，帖子里关于“堂口”的描述更让他心头一沉。
“立堂需设掌堂教主，统管全堂仙家；设碑王，掌堂中阴仙事宜；设报马，负责通风报信；另有清风堂收无主孤魂，悲王堂安自家宗亲……”他点开一张网友晒的堂单图片，红底黄字的绸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仙家名字，从“胡三太爷黄三太奶”到“白老太太柳二爷”，连辈分排序都有讲究，错一个字、漏一个名，都可能“堂口不稳，仙家闹堂”。
刘子墨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又搜了“出马看事过程”。
跳出来的故事比刚才的常识更离奇，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有个网名叫“堂口小红”的人说，自己第一次看事时，正跟客人说话，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声音一下子变成了尖细的老太太腔，还能准确说出客人家里床底藏着个民国时期的木箱子，连箱子上刻的花纹都描述得分毫不差；还有人说帮邻居看“孩子夜哭”，一进家门就觉得浑身发冷，眼前晃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影子，后来才知道是邻居家早年夭折的孩子，没送进祖坟，一首跟着小孙子。
最让他后背发凉的是一条被顶到最前面的回复，发帖人说：“前年帮人解‘黄仙讨封’，那人上山砍柴时遇见只首立行走的黄鼠狼，问他‘我像人还是像仙’，他说了句‘像妖精’，结果回家就瘫痪了。
我去处理时，没算准黄仙的辈分，多说了句不敬的话，当晚就被鬼压床，家里的碗碟碎了一地，我自己也高烧了半个月，差点把命搭进去。”
刘子墨的手猛地攥紧鼠标，指节泛白。
屏幕的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刚才的兴奋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恐慌在心里爬。
他关掉网页，电脑屏幕暗下来，映出他皱成一团的眉头。
屋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叶片转动的声音，他盯着茶几上的三枚硬币，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连咽口水都觉得费劲。
犹豫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一会儿是帖子里说的“仙家磨人堂口闹灾”，一会儿是小时候奶奶说的“惹了黄仙没好报”，可转念一想，家常菜馆老板卷着工资消失时，他攥着空口袋站在街头的无助；酒店醉客砸酒瓶骂他“穿狗皮充人”时，他攥紧拳头却不敢还手的憋屈；业务推广拿不到提成时，他坐在公司楼下花坛边，看着别人拎着工资袋笑的酸涩——这些日子里的委屈和不甘，比“仙家邪祟”更让他难受。
他摸出烟盒，里面只剩最后两根烟。
烟盒被捏得变了形，他抖着手抽出一根，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着。
火苗晃了晃，照亮他眼底的挣扎。
第一口烟吸得太急，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方可欣分手时的样子，她背着印着“实习”的帆布包，语气里的鄙视像针一样扎人：“刘子墨，你连份稳定工作都没有，我跟着你，能有啥盼头？”
烟抽到一半，他把烟蒂按在满是烟灰的易拉罐里，发出“滋啦”一声脆响。
再抬头时，眼里的犹豫少了些，多了点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重新点开电脑，鼠标箭头在搜索框上顿了顿，还是敲下了“出马仙 立堂口步骤”。
这次，他的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慌，多了点决绝——邪门又怎么样？
难不成还能比饿肚子、被人鄙视更难？
就算自己没“仙缘”，就算要靠编瞎话、忽悠人，也得先赚着钱，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远远甩在后面。
他点开一个标题为“零基础立堂避坑指南”的帖子，手指在键盘上慢慢敲下“胡黄”两个字，像是在纸上郑重写下自己的决定。
窗外的天己经蒙蒙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却没驱散屋里的冷意。
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里清楚，这条路一旦踏进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可他己经没别的路能选了。
烟蒂在易拉罐里灭了，最后一点火星也消失在空气里。
刘子墨揉了揉熬得发红的眼睛，把“立堂口需要准备什么”输进搜索框，按下回车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一扇陌生的门前，门后是未知的黑暗，可他还是抬起了手，准备推开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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