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片场里头乱糟糟的，跟赶集似的。林佳缩在一个角落里，
把自己往那件粗布丫鬟装的宽大袖子里头又塞了塞。她手里攥着个凉掉的馒头，
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没闲着，盯着场子中间。那儿灯火通明，摄像机、轨道、反光板，
一应俱全。导演老王头顶个鸭舌帽，坐在监视器后面，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卡！
”老王猛地一拍桌子，上面那个保温杯都跟着跳了一下。“苏菲！你演的这是个啥？
你这是在跟你情郎诀别，不是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情绪！情绪懂不懂？拿出点感觉来！
”被骂的苏菲是这部大制作《长烟落日》的女主角。她穿着一身华贵的戏服，
头上的珠翠晃得人眼疼。她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王导，我情绪很饱满啊。
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掉下来？你那眼药水都快把江川的衣服给淹了！
”老王指着男主角江川，“江川，你说！她有给你一点感觉吗？”江川是个很帅的小伙子，
也是眼下最火的流量明星。他只是摇摇头，没说话。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淡淡的，
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去。苏菲的脸挂不住了，跺了跺脚，“王导，剧本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我还能怎么演？”“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王气得直喘气，“我请你是让你来演戏的，
不是让你来当人形立牌的！再来一条！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场务们赶紧跑前跑后地调整机位。林佳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她就是个演丫鬟的，台词就两句，“小姐，该喝药了。”和“小姐，保重身体。
”她旁边另一个丫鬟演员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看见没，又来了。
苏大小姐哪次不这么闹一场？”林佳点点头，没接话。“听说她能演上这个角色，
全靠她那个有钱的干爹。真正的女主角被她给挤走了。”那演员说着，眼角瞟了瞟林佳，
“有些人也一样，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花瓶，站那儿都嫌占地方。”林佳听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只是把头转开，看着远处。片场的天花板很高，灯光照下来，亮得发白。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好像真成了个没有生命的摆设。2第二条还是没过。苏菲一开口，
那声音就跟念经似的，平铺直叙，一点波澜都没有。她对着江川，念着那些生离死别的台词，
可眼神却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指甲，一会儿又瞅瞅监视器里自己的脸。
老王的脸越来越黑。他手里的对讲机都快被他捏碎了。“卡！卡！卡！”他连着喊了三声，
声音大到整个片场都听见了。“停！全都停！”老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苏菲面前。
“苏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女主角的角色，非你莫属了？”苏菲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但还是嘴硬，“王导，我……我尽力了。”“尽力？”老王冷笑一声，“你这叫敷衍。
你根本就没走心。你看看江川，人家跟你搭戏，脸都僵了。你这是在浪费我的胶片，
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江川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着。他确实感觉到了，
对面的苏菲根本就不在戏里。他说的那些饱含深情的话，就像扔进了一片沙漠，
连个回声都没有。苏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王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可以指出来，你这么当着大家的面骂我，我不要面子的吗？”她一哭，
她的经纪人立马就冲了过来。“王导，我们菲菲为了这个戏，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她压力很大的。您看，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老王看着这两个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戏拍到一半，女主角撂挑子，这损失可就大了。他环顾四周，想找个人撒气。
他的目光在片场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安静静的丫鬟身上。
那个叫林佳的女孩。他见过她简历上的照片，漂亮得不像话。当时选角的时候，
还有人推荐她演女主角，被他给否了。就因为她这种长相，
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花瓶”这两个字。现在，他看着那个女孩，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鬼使神差地，指着林佳，开了口。“你，对，就是你，
那个演丫鬟的。”林佳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老王点点头。“你过来。
”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佳身上。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丫鬟装，脸上没什么妆，
素净得很。在那一堆珠光宝气的演员中间，她显得特别不起眼。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她走到老王面前，站定了，微微低着头。“王导，您找我？
”老王上下打量着她。这女孩的五官，真是没得挑。是那种很标准的漂亮，大眼睛，高鼻梁，
小嘴唇。但奇怪的是，她这么站着，身上却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像一株长在墙角的小草。“你叫林佳是吧？”“是。”“演过戏吗？”“在学校里演过话剧。
”“台词背了吗？”老王指了指苏菲手里的剧本。林佳看了一眼，摇摇头。
“我只背了我自己的两句。”老王身边的副导演凑过来，小声说：“王导，
这……这不合适吧？她就是个背景……”老王摆摆手，没理他。他盯着林佳，
突然说：“苏菲那段诀别的戏，你看过吗？”林佳又看了一眼，点点头。“看过两遍。
”“好。”老王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你来，你替苏菲，演一遍。
跟江川搭。”这话一出，全场都炸了。苏菲第一个跳了起来。“王导！你什么意思？
你让一个丫鬟来演我的戏？你这是在羞辱我！”林佳也愣住了。她看着老王，又看了看江川，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江川也有些意外，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林佳，
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老王根本不理会苏菲的尖叫。他就盯着林佳。“怎么？不敢？
”林佳沉默了几秒钟。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然后抬起头，看着老王。“我不是不敢。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只是想问问，我演好了，有加餐吗？”她这话一说，
整个片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连正在撒泼的苏菲都忘了下一句要骂什么。老王也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一脸认真，好像问的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过了好几秒，老王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很大声，胸膛都在起伏。“好！
好一个有加餐吗？”他一拍大腿，“演好了！别说加餐，我今天请你吃全席！现在！
去换衣服！”4服装组的阿姨手忙脚乱地给林佳找衣服。苏菲那套女主角的戏服，
林佳穿着有点大。那料子滑溜溜的，贴在身上，冰冰凉凉。她不习惯，动了一下，
差点被裙摆绊倒。化妆师也过来了，想给她补个妆。林佳摆摆手。“不用了，就这样吧。
”她只是简单地用湿纸巾擦了擦脸，让自己看起来更干净一些。
当她再次回到场子中央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啃馒头的丫鬟了。那身华贵的衣服，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她往那一站，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和孤傲。江川看着她，
也微微有些出神。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他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群演。可现在，
她站在那里，身上那股气韵，竟然比刚才的苏菲还要像女主角。老王坐回了监视器后面，
表情严肃。“各部门准备！Action！”场记板“啪”地一声打下来。林佳动了。
她没有像苏菲那样，一上来就急着说台词。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江川。她的眼睛里，
慢慢蓄起了水汽。那不是眼药水，而是真的从眼眶里涌出来的。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却又忍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抬起来，想去碰江川的脸，但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江川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不是在演戏了。
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那个即将跟爱人诀别的公主。她的痛苦，她的不舍，她的决绝，
全都通过她那双眼睛，传递了过来。他不受控制地，跟着她的节奏，进入了戏里。
“……等我回来。”江川念出了他的第一句台词。林佳的眼泪，就在这一刻，
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没有去擦，就那么任由它流着。她看着江川，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
带着一丝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不等你了。”5林佳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剧本上写的是：“我等你回来，无论多久。
”她改了。而且改得……如此合理，又如此残忍。
江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攥住了。他看着林佳，看着她脸上的泪痕，
看着她那双明明含着泪，却又亮得惊人的眼睛。他忘了这是在拍戏。
他忘了自己是个有着千万粉丝的偶像。他现在，就是一个即将奔赴沙场，
却被心上人告知“不再等待”的将军。“为什么？”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林佳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走得很稳。
她身上那件宽大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她走到了江川的面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江川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
像是青草一样的味道。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他曾经只在梦里见过的，
那种破碎的美感。林佳抬起手，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再停顿。她轻轻地，
碰了碰江川胸前的盔甲。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然后，她的手，
顺着盔甲的纹路，慢慢地向下滑去。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和撩拨。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膛，划过他的腰腹。江川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他感觉有一股电流，
从她指尖接触的地方，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他低下头，看着她。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嘴唇微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她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整个片场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监视器。
老王瞪大了眼睛，他甚至忘了喊“卡”。他知道，好戏开始了。这已经不是在演戏了。
这是两个演员之间，最原始，最真实的化学反应。6林佳的手，停在了江川的腰带上。
她没有再往下。她只是用指腹，在那上面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这个动作，很轻，很慢。
却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江川。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林佳的手腕。他的手很烫，力道很大，
像是铁钳一样。林佳吃痛，皱起了眉头。她抬起头，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里面像是有一片燃烧的火海，充满了占有欲，
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江川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眼神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他想吻她。林佳看着他，非但没有退缩，
反而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她的身体，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
抚上了他的脸颊。她的掌心，是冰凉的。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军。”她突然开口，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心尖。
“你要是死了……”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突然变得有些妖异。“我就……改嫁。”说完，
她踮起脚尖。在她的嘴唇即将触碰到江川的那一瞬间。她猛地用力，推开了他。
江川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林佳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
甚至是残忍的笑容。眼泪还在往下流，可她的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碎。“卡！
”老王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过了！过了！天呐！
过了！”整个片场，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场务们，灯光师，
录音师，所有人都在鼓掌，在欢呼。江川还站在那里，他看着林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林佳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她转过身，对着老王，
微微鞠了一躬。“王导，我演完了。”她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刚才那个投入角色，
几乎要擦枪走火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7苏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站在那儿，
看着被人群围住的林佳，看着老王那副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的表情，
看着江川那副还没回过神的呆傻样子。她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她冲了上去，
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王导！这不算！她乱改台词！她故意……她故意勾引男演员！
这戏不能这么算！”老王正在兴奋头上，被她这么一搅和，脸又沉了下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苏菲指着林佳，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她就是个狐狸精！
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下三滥？”老王冷笑一声，他指了指监视器，
“你给我看清楚了！什么叫演戏！这才叫演戏！你那叫什么？你那叫背课文！
